他来了,许知意的心,莫名地颤了一下,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是安心,还是别的什么?
“让他进来吧。”
她低声说,警察转身离开。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沈易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深色的西装,熨烫平整,一丝不苟。
与这间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许知意看着他走近,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在她床边停下。
他垂眸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许知意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喉咙却干得厉害。
他似乎看出来了,伸手拿起旁边的水杯,试了试水温。
然后拿起棉签,蘸了水,像之前的警察一样,耐心地湿润她的唇瓣,动作很轻柔。
许知意没有躲闪,冰凉的触感缓解了干渴,也带来一丝奇异的平静。
“感觉怎么样?”
他的声音很低沉,没什么起伏。
“死不了。”
许知意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痛得她蹙眉。
沈易则放下水杯和棉签。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嗯。”
许知意应了一声,两人之间陷入沉默,空气仿佛凝滞了,只有仪器运作的微弱声响。
许知意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她有些不自在,微微偏过头,看向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城市的灯火透过窗户,映在白色的墙壁上,留下模糊的光影。
“警察都跟你说了?”
许知意打破了沉默。
“说了。”
沈易则回答。
“关万雄的事。”
许知意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还在审讯室。”
沈易则打断了她的话。
“警方掌握的证据对他很不利。”
许知意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另一种不安涌上心头。
关万雄那样的人,不会轻易认罪,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脱身,就像他污蔑自己那样。
“那就好。”
她低声说。
沈易则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他坐得很直,背脊挺拔。
即使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也带着一种迫人的气场。
“许知意。”
他忽然开口。
许知意转回头看他。
“你。”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语。
“为什么要去找他?”
许知意愣住了,她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为什么?
为了关棋,为了那个枉死的女孩,为了不让凶手逍遥法外。
这些理由在她心里盘旋,但对着沈易则,她却说不出口。
“跟你没关系。”
她最终只是冷淡地回答。
沈易则看着她,没有追问,他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打破了病房里的寂静。
嗡嗡。
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有些突兀。
沈易则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屏幕的光映亮他线条分明的侧脸,他接起电话。
“喂。”
“嗯。”
“知道了。”
他的回答非常简短,听不出什么情绪,几秒钟后,他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放回口袋。
许知意没有问,她觉得那通电话,或许与她无关。
沈易则却再次看向她。
“我父亲。”
他开口,语气平淡。
“被释放了。”
许知意的脑子有瞬间的空白。
他的父亲,沈家的那位,他什么时候被牵扯进来了?
“释放?”
她重复了一遍,带着疑问。
“今天下午。”
沈易则说。
“警方通知,证据不足,无罪释放。”
无罪释放。
这几个字像锤子一样砸在许知意的心上。
她想起了关万雄,那个杀了人,还企图栽赃嫁祸的男人。
他还在接受审讯,他的罪证需要警方一点点搜集,需要弹道分析,需要指纹比对。
而沈易则的父亲,就这么轻易地出来了?
下午就在她躺在这里,忍受着伤痛,等待着公道的时候,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她隐约明白了什么,证据不足。
还是有人让证据不足了?
许知意看着沈易则,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这种平静,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
“这么快?”
她的声音有些发涩。
沈易则没有回避她的视线。
“嗯。”
一个简单的音节,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话。
许知意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想起了关万雄的嚣张,想起了他最后的疯狂。
难道这就是权力的力量,可以轻易抹平一些事情,可以让某些人,凌驾于规则之上。
“官僚。”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很轻,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沈易则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这种默认,比直接承认更让人心寒。
许知意忽然觉得很可笑,她在这里拼死拼活,差点丢了性命,只为了寻求一个真相,一个公道。
为了让杀人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而有些人,只需要动动手指,打个电话,就能轻易地摆脱麻烦。
这就是现实吗?
她为之坚持的东西,在这些人眼中,是不是就是一个笑话?
“所以。”
许知意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关万雄呢?”
“他也能像你父亲一样,轻易脱身吗?”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
沈易则沉默了片刻。
“他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许知意追问,“证据确凿。”
沈易则回答,“警方不会放过他。”
许知意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点破绽,但他掩饰得很好,或者说,他根本不屑于掩饰。
“是吗?”
许知意扯了扯嘴角,“希望如此。”
她别过头,不再看他,腹部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心里的某个地方,也跟着一起疼。
她原本以为,抓住了关万雄,一切就会走向正轨,法律会给他制裁,真相会水落石出。
但现在,沈易则父亲的轻易脱身,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心中刚刚燃起的那点希望之火。
她开始怀疑,怀疑这个世界的公平,怀疑她所坚持的正义。
如果权力可以干预一切,那她所做的一切,还有意义吗?
病房里再次陷入死寂。
沈易则坐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
许知意闭上眼睛,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更浓了。
让她感到一阵阵的恶心,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走吧。”
她轻声说,带着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