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尧和李成屹回到医院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病房的门虚掩着,透出一点昏黄的光线。
陈景尧推开门,李成屹跟在他身后。
许知意半靠在病床上,视线落在窗外漆黑的夜幕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似乎没有听到开门声,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房间里只有她轻微的呼吸声,还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知意。”
陈景尧先开了口,许知意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李成屹走上前几步,声音放得很轻。
“医生说你恢复得还行。”
这句话似乎终于让她有了一点反应,她转过头,视线缓缓移到他们身上,那双眼睛空洞洞的,像蒙上了一层灰。
陈景尧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他走近床边。
“我们刚才去找了关棋留下的那两个人。”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许知意的反应,她没什么反应。
“帮你揍了他们一顿。”
陈景尧说出这句话,自己都觉得有些别扭,李成屹在旁边补充。
“下手不轻。”
像是在证明他们言语的真实性。
许知意看了看陈景尧,又看了看李成屹。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哦。”
然后,她的视线又飘向了窗外,仿佛他们说的事情,跟她毫无关系。
陈景尧和李成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病房里又陷入了沉默。
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固执地响着。
过了好一会儿,许知意才再次开口,声音低哑,没什么起伏。
“我要出院。”
陈景尧立刻皱起眉。
“不行,你的身体还需要观察。”
李成屹也开口。
“医生说最好再住两天。”
许知意像是没听到他们的反对。
“我没事。”
她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我要回家。”
陈景尧按捺住心里的烦躁。
“知意,别任性,这里有医生护士,方便照顾。”
许知意终于把视线重新聚焦在陈景尧脸上。
“家。”
她只说了一个字,但那一个字里,透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持。
“医生不会同意的。”
李成屹试图讲道理。
许知意掀开被子的一角,似乎打算下床。
“那是我的事。”
她的动作很慢,像是在回放慢镜头,但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固执。
陈景尧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你别乱动。”
许知意低头,看了看按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那只手上,似乎还残留着不久前握紧拳头的力道,她没有挣扎,只是抬起眼,重新看向陈景尧。
“放开。”
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陈景尧的手指僵了一下,他看到她眼底深处,那一片死寂的荒芜,他松开了手。
许知意没有立刻下床,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
“这里太闷了。”
她说。
“空气不好。”
“我想回家睡。”
她的理由听起来很平常,但陈景尧和李成屹都清楚,这只是借口,她只是不想待在这里。
这个充满了消毒水味道、充满了冰冷器械的地方。
这个让她短暂失去意识,又在清醒后面对残酷现实的地方。
“知意……”
陈景尧还想说什么。
许知意打断了他。
“你们回去吧。”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疏离的客气。
“我一个人待会儿。”
李成屹看了陈景尧一眼,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他上前一步,语气尽量温和。
“我们可以帮你办出院手续。”
“但是,你得答应我们,回家之后,好好休息,按时吃药。”
许知意没什么表情。
“嗯。”
她应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李成屹又说。
“我们会安排人照顾你。”
许知意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重新躺了下去,拉过被子盖住自己,侧过身,背对着他们。
这是一个拒绝沟通的姿态。
陈景尧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堵得难受,他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或者别的,但最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成屹拍了拍他的胳膊。
“走吧。”
“让她静一静。”
陈景尧没动。
李成屹又加了一句。
“我们先去办手续。”
陈景尧这才点了点头,两人退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走廊里,灯光惨白。
“她这个样子……”
陈景尧的声音有些干涩。
李成屹靠在墙上,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却没有抽。
“心病。”
他说。
“只能靠她自己。”
“我们能做的,就是确保她安全。”
陈景尧沉默着,他知道李成屹说的是对的,可看着许知意那副样子,他心里就像压着一块巨石。
“关棋……”
他吐出这个名字,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李成屹没接话,烟头的红光在昏暗的走廊里明明灭灭。
“先办出院手续吧。”
李成屹把烟按熄在旁边的垃圾桶上。
“她想回家,就让她回。”
“也许换个环境,对她好点。”
陈景尧点了点头,两人朝着护士站走去,他们的背影被灯光拉长,显得有些沉重。
医院的流程走得很快,缴费单,出院证明,药物清单。
李成屹处理这些,陈景尧去病房接许知意,她已经自己换好了衣服,坐在床边,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陈景尧走过去,蹲在她面前。
“可以走了。”
许知意没什么反应,视线落在地面某一点,他伸出手,想去碰碰她的脸颊,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
最后,他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很凉,他把她的手拢在自己掌心。
“回家了。”
许知意终于动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牵引,缓缓站起身。
她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陈景尧扶着她的胳膊。
李成屹办完手续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没说话,只是上前,自然地接过许知意另一边的胳膊,三个人沉默地走出病房,穿过长长的走廊。
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更浓了一些。
高跟鞋踩在地砖上的声音,护士台的电话铃声,远处模糊的交谈。
这些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许知意对周遭的一切都毫无反应,电梯下行。
密闭的空间里,只有指示灯变化的微弱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