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此前村长就说过,无钱之家可做工抵债,可众人还是想权衡一番。若是价格太过昂贵,不划算的话……
顾嘉月早有盘算,她做此事并非为了盈利,纯粹是想帮衬村里人过上好日子。但她也不打算无偿相送。
并非送不起,而是不能开此先例。否则日后众人皆会将她视作冤大头。
再者,这秧苗虽说未花钱购置,可虎子跑这一趟,雇众多牛车拉货,亦是花费了不少银钱。
最起码得挣回一些车马钱吧?
“村长,适才虎子告知我此处有两种秧苗。车上绑缚红绳的那五辆车上,乃是高产秧苗,所以一文钱一斤;未绑红绳的则是普通秧苗,一文钱五斤。这是虎子与我小姐妹家商定的价格,我亦不加价,众人若觉合适,便拿去耕种。”
“若是不够,虎子还可以带人回去拉。”
村民们听闻,纷纷小声交换意见。最终皆觉这价格公道。
此前在县城购买都需一文钱三斤呢。
不过对于那一文钱一斤的高产秧苗,众人还是心存疑虑。谁知晓是否真能高产啊?
“未曾想这世间竟有如此心善的地主。”有人小声嘀咕。
“哪有什么心善之人,你可曾听闻那人是嘉月丫头的姐妹?定是看在嘉月丫头的情面,不然这般优良的秧苗,人家怎会卖与我们?”
“所言极是,你瞧这秧苗一看便是高品质良种培育而出,又粗又壮,栽种下去定然能成活。”
“哎,那高产秧苗,你们可看出与普通的有何不同?”
“不过是叶子更绿些,根须更粗、更多些罢了。高不高产还未可知,说不定是诓骗我们的。”
奶奶听闻这些言语,心中甚是不悦。刚欲双手叉腰斥骂,突然想起自己如今是“老夫人”,需注意仪态,便咳了两声。“有些人啊,就是吃多了发芽洋芋,脑袋秀逗了。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我家嘉月丫头是何等身份?岂会诓骗你们那几个铜板?爱买不买,这点高产秧苗还不够我自家耕种的呢!”
听闻这话,那几位妇人讪讪住嘴。
奶奶仰着头,向斗胜的公鸡一般。“嘉月,这五车高产秧苗我们家全要了。”
话虽如此,实则奶奶心中亦有些忐忑。
她并非不信任嘉月,只是觉得她年纪尚小,说不定遭人蒙骗。毕竟,这高产秧苗,从前可从未听闻过。
不过瞧这秧苗的模样,种出来应当不会太差。即便达不到高产,与之前持平总归是没问题的。
所以她就想着若是无人购买,她便出钱尽数买下。家中尚有一些积蓄,应当足够。定不能让别人将顾嘉月嘲笑了去。
有人心中不服,欲与奶奶理论,却被身旁之人拉住:“罢了,她所言也并无差错。嘉月丫头忙前忙后,也无所图,皆是一片善心,莫要再寻衅滋事了。”
村长也不惯着这些人,高声说道:“价格嘉月已然言明,秧苗也在此处,想不想种、种哪种,你们自行决断。有钱的归家取钱,没钱的想好所需秧苗数量,日后做工抵债!”
村长言罢,众人便转身找相熟之人商议去了。
过了约莫一刻钟,陆续有人至村长儿子处登记。
大多数人皆选择购买普通秧苗,有些与顾家关系交好的,咬咬牙也购置了些许高产秧苗。但最终还剩下将近一千斤高产秧苗无人问津。
因这事是顾嘉月牵头操办,所以顾家并没有一开始就上前去选择购买,而是等到最后才做定夺。顾奶奶望着这一千斤左右的秧苗,大手一挥,给了顾嘉月一两银子:“虎子,都帮我运至田里去。”
顾嘉月接过银子,无奈苦笑。
她这奶奶啊,就是分得太过清楚。
不过她心里明白,这是奶奶在护着她。
所以她也未推辞,想着接下来众人又要忙碌起来,到时候让花朝和蔡嬷嬷多做些美食,也算是回报奶奶的心意。
众人分到秧苗,一刻也不敢耽搁,或挑或背,抓紧时间将秧苗运往田里。田地离得近的人家,已然开始栽种,不愿再浪费一分光阴。
“村长大伯,你务必告知村民,那高产水稻需单独栽种,如此方能便对比产量与留种。”
“好嘞,记下了!”村长挑着一担秧苗,扯着嗓子回应。
他家也购置了不少高产秧苗,得好好想想该将这东西种在何处。
其实他心中也有些担忧,可他婆娘大手一挥,便买了五百斤,他亦不敢阻拦。
罢了罢了,瞧这秧苗精神的样子,应当差不到哪儿去。高产不高产的,别太过糟糕就行。
大榕树附近渐渐安静下来,虎子将工钱付与那些赶车的人,让他们回去了。
顾嘉月见他脸上的疲惫,连忙让他归家休息。
“宇河,狗蛋。”
顾宇河正围着虎子,求他传授骑马之术,便听到亲爱的二姐呼喊他。
他还未反应过来,狗蛋,哦不,应当叫张初筵,便率先跑了过去:“夫子,您唤我?”
顾宇河撇了撇嘴,心中暗自嘟囔:哼,狗腿子。
待他走近,顾嘉月拉过两个孩子,让他们坐在榕树下的石头上:“嗯,给你们二人布置一项任务。”
“夫子请吩咐。”
“你们回去,让家中给你们划出一块地,无需太大,两米见方即可。而后跟着父母一同种稻子。”
桃花村四周皆是高耸的山坡,最不缺的便是石头。
聪慧的村民们寻来许多大石头,磨平后置于大榕树下当作凳子。
平日里,村里的大姨、奶奶们最爱来此吹风、纳凉、谈天。来的人多了,周围的土地都被踩踏得紧实平坦,已然初步有了广场的模样。
顾嘉月心想,若有机会定要加以改造,到时候举办些文艺表演或者跳跳舞,必定热闹非凡。
“二姐,我们本就会种稻子。就不用再学了吧?”顾宇河还以为二姐要说何等大事,原来是种地,这有何难?
一周前他刚帮着种过,甚至从前年开始,育苗之时都是他播撒的稻种,这对他而言简直易如反掌。
“是啊,夫子,我三岁便开始帮家中运送秧苗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此话在张初筵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顾家人丁兴旺,农忙时众人齐心协力,对小孩的要求倒没那么严苛,只要不出村便可。
可张初筵家中贫寒,人口稀少,不仅要耕种自家田地,还得帮爷爷奶奶家劳作,所以他三岁就开始帮家里干活了。
顾嘉月并未打断两个孩子,先投去一个肯定的眼神,鼓励他们表达想法,随后微笑着说道:“我知晓,不过此次虎子带回一种全新的秧苗。我要求你们二人一同栽种这两种秧苗,仔细观察它们的差异,每日记录其变化,收成结束后,给我呈上一份报告。”
授课嘛,不能总是关在屋内诵读课本,时不时安排些劳动课程,既能开阔视野、增长学识,还能让孩子们不忘根本,知晓种植的艰辛不易。
“啊?我还是不甚明白。”顾宇河挠了挠后脑勺,一脸茫然。
聪慧的张初筵已然听明,可心中亦有疑惑:“夫子,何为报告?”
“报告乃一种常用的公文或文书,用以向特定对象传递信息、禀报情况、提供反馈。报告种类繁多,我让你们撰写的这种属于观察报告。你们尚年幼,无需讲究格式,只需每日将两种秧苗的情形记录清楚便可,写成日记的形式亦可。待我检查通过,便给你们一份丰厚的奖励。”
顾宇河眼神空洞地望着顾嘉月,只觉这世界都没了温情:“种地便种地,还要写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