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宇山心中很是不好受,顾三爷家中艰难是整个村子都知道的事。
三爷的老伴早逝,唯一的儿子五年前去当兵,自此音信全无。儿媳妇守不住,拿了家中值钱的东西跑了。只留下一个五岁的孙子陪伴他。
那孩子十分懂事,前段时间农忙,帮着顾三爷种地,不慎淋了雨,感染了风寒,一直不见好转。
家中穷得叮当响,连请大夫的银子都没有。
所以三爷才一心想着来做工,换取点银钱给小孙子抓药。
“虎子,要不”
“大哥,规矩不可废!”虎子亦是无奈,但语气中透着坚定。
这桃花村穷困潦倒,哪家不艰难?而且大家都沾亲带故,若是今日为了顾三爷坏了规矩,那其他人求上门来又当如何?日后又该如何管理?
“哎,听你的。”顾宇山也明白虎子所言在理,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半日工夫,虎子等人便招到了五百左右的工人,其中男人将近四百,女人不到一百。
虽说乡下男女大防不甚严苛,但有些人家依旧保守。
来报名的女子基本都在三十岁左右,且生过孩子。
那些刚成亲的年轻女子,即便自己想来,家中也定然不会应允。
将这五百多人按各自擅长的技能分别登记完毕后,便让他们先行回去,并告知他们明早辰时准时到南山脚下集合。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顾嘉月看在眼里。
对于虎子和大哥的抉择,顾嘉月表示赞同。
桃花村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随便走进一户人家,都能听到满肚子的苦水。
既然规矩已定,便不能随意更改。
但顾三爷家的情况着实紧迫,顾嘉月实在无法坐视不管。
见招工已然完成,顾嘉月向顾宇河招了招手。
顾宇河将登记的名单整理好交给虎子,带着宋初筵跑了过来。“二姐。”
“辛苦你们啦。”
两个小孩连忙摆手,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
“不辛苦不辛苦,只要二姐别把我关在家里读书,让我做什么都不辛苦。”顾宇河笑嘻嘻地说出心里话。
之前他还觉得村里的地方都玩腻了,可这段时间被限制在家读书后才发现,村里还有好多地方未曾好好探寻。
哎,读书实在是太耗费时间,他与村里其他小伙伴都生疏了。
“你想得美!”顾嘉月点了点他的额头。“走吧,带我去三祖公家。”
顾三爷辈分颇高,按辈分,顾嘉月他们这一辈得称他祖公。
“去做什么?二姐也觉得三祖公可怜吗?”顾宇河一边带路,一边好奇地问道。
“是啊,去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一行四人从大榕树下出发,一同往东边走去。
约莫一刻钟后,便追上了顾三爷。
毕竟他年事已高,腿脚不便,走起路来哪能比得上年轻人。
顾宇河抢先一步跑上前去。“三祖公。”
顾三爷回头,见是家族里的小辈,立刻露出慈祥的笑容。“是小狗剩啊?你方才不是在大榕树那儿帮忙吗?怎么过来了?”
他并未将被拒绝之事迁怒于顾宇河。
他明白方才是自己胡搅蛮缠,是自己不对。可他也不后悔,反正他黄土已经埋脖子的人了也不在乎什么面子了,只要能给孙子挣一个活着的机会。
再说顾宇河只是个孩子,又做不了主,为难他也毫无意义。
顾宇河扶着他的手。“三祖公,您还没见过我二姐吧?她就是我二姐,顾嘉月。”
顾三爷虽已年迈,但眼力尚可,早就瞧见他们几人了。只是觉得面生,也并未在意。
毕竟桃花村人多,他也不可能个个都熟悉。
只是他未曾料到,这个姑娘竟是招工的人。
“你”他有些尴尬,毕竟刚刚还为了一份工作在那儿撒泼。
顾嘉月微微一笑,笑容如春日暖阳般温暖。“三祖公好。我们能去您家看看吗?”
“没什么不行的,走吧。”顾三爷虽有些诧异,但还是爽快地应允了。
三爷的家位于桃花村的最东面,已靠近山脚。
此处人烟稀少,周围几近没有人家,有种与世隔绝之感。
周遭用竹子围成一圈篱笆,竹子因岁月的侵蚀,颜色暗沉,有些地方甚至已然开始腐朽。
篱笆圈起的狭小空间里,立着两间破败不堪的茅草房。
这房子多年未曾修缮,上个月又遭受了一场凶猛的冰雹袭击,愈发显得破败凄惨。
房屋的外墙爬满了厚厚的青苔,绿得发黑,好似岁月为它披上了一层诡异的衣裳。
屋顶更是千疮百孔,大大小小的洞星罗棋布,就像被无数双无情的手肆意撕扯过。
几人还未踏入那略显荒芜的院子,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便直直地钻进他们的耳朵。
三爷原本还在和几个小辈寒暄,听到这咳嗽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满是焦急。
他顾不得身边的几个小辈,几步便跨进了屋子。
顾嘉月几人见状,也急忙跟了进去。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霉味汹涌袭来,众人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屋内光线昏暗,狭小的空间里仅有一张破旧的床。
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孩子,他正弓着身子,剧烈地咳嗽着,每一声咳嗽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让人听着揪心不已。
顾嘉月抬起头,看向屋顶,只见些许阳光从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中漏出。
哎,在这样潮湿又漏风的环境里长时间居住,这孩子不生病才怪。
“爷爷,他们”顾黄安见爷爷带着这么多人回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紧张与不安。
自从父亲出去当兵,生死未卜后,家里就变得冷冷清清,已经很久没有外人踏足了。
他年纪虽小,却已经知晓了人情冷暖,若是无事,根本不会有人到他家来。难道是来要钱的?
是了,因为自己生病,爷爷应该又去跟村里的叔叔伯伯借钱了。
哎,是他拖累了爷爷。
“没事没事,他们是你玄海叔家的孙辈,来我们家玩的。”顾三爷解释了一句。
顾黄安是不相信的。也不是他妄自菲薄,只是这个家穷得小偷来了都要倒贴三文钱再走的地步。家里除了他和爷爷,就剩下装水的那口缸还算完整了。他们来家里玩什么?
“小安叔,你不记得我了?我是狗剩啊。”顾宇河率先开口。
都是村里的孩子,不管辈分,大家都是一起玩泥巴长大的。所以顾宇河跟顾黄安还是挺熟悉的。
只是好像这几年顾黄安不愿意跟他们一起玩了。每次找他,他都说自己要干活。
见几人并没有开口奚落他,他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一松,浑身的力气都像被什么抽走了一样。他只来得及点了一下头,就整个人摔倒在床上剧烈的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