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西斜，天边泛起一抹橙红。
估摸着大家都已将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张生扯着嗓子高声喊着：“各位同窗，去食堂吃饭！”那声音引得枝头的鸟儿都扑腾了几下翅膀。
“我跟你们讲，这求是学堂做的饭菜简直绝了！”张生一边说一边还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一副馋猫的模样。
原本求是学堂平日里是不供应晚饭的，学生们放学后便各自回家。
可如今这三十位远道而来的学子入住，总不能让这些人自己动手生火做饭吧？
所以顾嘉月决定，从今日开始，食堂开始供应三餐，只要是学堂的人就可以来吃了再回家。
一旁的蔡嬷嬷静静地站在顾嘉月身旁，她脸上神色平静，可内心却十分无奈。脑袋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地飞速运转着。
按照如今这般开销，这个月康子送来的银子明显不够啊！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得赶紧给儿子写封信了，这孩子挣钱的速度，实在是赶不上小姐花钱的速度，真让人发愁。
看着张生夸张的表情，其他学子都不以为意。学堂大锅饭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还能指望有多美味？
他们又不是没有吃过学堂的饭菜，连梧桐书院那种大书院的饭菜都难以下咽，更何况这偏僻的小山村能有什么好东西？
尤其是从京都来的那几个公子哥儿，鼻孔都快朝天了。满脸写着傲慢与不屑，对张生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更是嗤之以鼻。
“等有机会你们去京都尝尝华清书院的饭菜，那才叫真正的人间美味，跟那儿比起来，这儿的饭菜估计也就只能勉强入口。”其中一个京都学子仰着头，用一种极为高傲的语气说道。
“就是就是，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能做出什么好吃的？我看呐，能有一星半点的油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另一个学子随声附和道，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眼神里满是对这个乡村学堂的轻蔑。
“张兄，你也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赶紧收起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别给咱们读书人抹黑。”梧桐书院的学子扯了扯张生的衣袖，示意他吹牛也得有个限度。
张生听着这些冷嘲热讽，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不再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哼，你们就尽情地笑吧，等会儿有你们哭的时候。
众人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刚到食堂门口，一股浓郁得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香味扑面而来，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勾住了众人的鼻子。
那香味在空中肆意飘散，经久不散，仿佛在向人们宣告着它的存在。
“好霸道的香气啊！这到底是什么吃食，怎么能香成这样？”一个学子忍不住惊叹道，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满是惊讶与好奇。鼻翼不停地扇动着，努力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香味。
张生更是夸张，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这香味全部吸入体内，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呜呜呜，就是这个味道！我日思夜想的味道！”
“是啊，自从回了梧桐书院，我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到这道菜，那滋味简直让人魂牵梦绕。”另一个曾经来过求是学堂的学子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
“自从尝过求是学堂的饭菜后，我再吃其他地方的东西都觉得索然无味，难以下咽。”
张生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也不管身后的人了，撒腿就往食堂里面跑。之前来过求是学堂的几人也紧跟其后，生怕错过了这美味佳肴。
此刻的食堂内，蔡嬷嬷正忙碌地穿梭其中。
如今的她身兼后勤主任和会计两职，每日里要操心采购各种物资，从米面粮油到柴米油盐事无巨细都得她亲自过问，忙得像个不停旋转的陀螺，根本抽不出时间亲自下厨做菜。
无奈之下，她只好请了十来个村里心灵手巧的妇人过来帮忙，这才让食堂得以正常运转。
“蔡嬷嬷好！”张生眼尖，一看到蔡嬷嬷原本急匆匆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他恭敬地行了个礼，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
蔡嬷嬷本就不是那种刻板严肃的人，见到张生这么懂礼貌的后生，虽然一时记不起他是谁，但还是回以一个得体的微笑，眼神里透着温和。“你好呀。拿着餐盘去那边排队打饭吧，记住，可不能浪费粮食，吃多少打多少，知道吗？”蔡嬷嬷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了指打饭的窗口。
浪费的可都是小姐辛苦挣来的白花花的银子啊，所以每天都要亲自守在这里，盯着大家打饭。
其他人本来还在满心猜测，这浓烈的香味究竟是从什么食物中散发出来的，见张生他们几个提前跑了进去，顿时也反应过来。
他们又不傻，生怕晚了一步那些美味的食物就被张生他们抢光了，于是一个个也急忙抬腿跟了上去。
虽然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那散发着诱人香味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但在蔡嬷嬷威严的目光下，还是乖乖地一个接一个排起了队。
好在现在还没到放学时间，他们这批学子是第一波来吃饭的。
很快便轮到了苏逸尘他们。
只见负责打饭的婶子从热气腾腾的大锅里捞出一大坨色泽诱人的猪肉。
那猪肉在锅里炖煮得恰到好处，表皮泛着油亮的光泽，让人看了就垂涎欲滴。
婶子将猪肉放在厚实的砧板上，拿起锋利的菜刀。
手起刀落，动作娴熟地将猪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整齐地码放在台子上。
旁边还放着一大碗色泽鲜艳的红彤彤的辣椒水，婶子眼疾手快，将辣椒水“哗啦”一下全浇在切好的猪肉上。再放上炸好的花生米，切碎的葱花香菜，再用勺子快速地搅拌均匀。
刹那间一股更加浓郁的香味弥漫开来直钻众人的鼻腔，大家都被这香味香得差点晕过去。
“婶子，这是什么肉啊？怎么会这么香？”沈书砚实在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他咽了咽口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其他人听到他的问题，也都连忙竖起耳朵，眼睛紧紧地盯着婶子，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婶子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自从这道菜出锅后她已经被问了不下一百遍这个问题了。所以回答起来毫无压力。
她一边手脚麻利地继续忙碌着一边笑着说道：“这是卤肉，我们可是选取了七七四十九种珍贵药材，精心配置成卤料，再将新鲜的猪肉、鸡肉等食材放进去，用文火慢慢熬煮四个时辰，这样才能让食材充分入味，香透每一丝纤维。”
众人听了不禁咋舌，听起来就如此复杂讲究，怪不得这味道如此独特，让人欲罢不能。
所有人都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尝一尝这美味的卤肉了。
不过这道菜和别的菜品不一样，为了保证大家都能品尝到，所以限量供应。每人最多只能打一小碗。
苏逸尘已经完全被这卤肉的香味勾住了魂魄，甚至都不想去打其他的菜了。
他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卤肉往嘴里送去。
卤肉一入口，那丰富的口感瞬间在他的味蕾上炸开。鲜嫩多汁的猪肉卤香四溢，香料的味道完美地渗透进每一丝肉质里，再加上辣椒水的刺激，让他的口腔仿佛在进行一场狂欢。
苏逸尘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吃得他差点没忍住让眼泪夺眶而出。
一旁的张生看到苏逸尘这副模样，在心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就说吧，这些一开始还瞧不起这里饭菜的人，等尝过之后肯定会被打脸。
果不其然，现在一个个都被这卤肉的美味征服了。
“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猪肉呢，也不知道学堂的厨子是怎么做到的，这手艺简直绝了！”一个学子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是啊，之前我一直觉得猪肉有股膻味，所以很少吃。可今天尝了这卤肉，才发现原来猪肉可以这么好吃，不但没有膻味还入口即化，简直是人间美味！”另一个学子也感慨。
学子们一边吃着一边热烈地讨论着，对这卤肉赞不绝口。
很快他们碗里的卤肉便被吃得一干二净。可大家还意犹未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打饭窗口。那里还有许多黄澄澄、油亮亮的卤肉，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仿佛在向他们招手：“来呀来呀，快来吃我呀。”
苏逸尘率先坐不住了，他“噌”地一下站起来，大步走到窗口前将一两银子“啪”地一声拍在窗口的台子上，“再给我来一碗这个肉！”
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些普通的猪肉罢了。他有的是钱，还怕吃不到这美味的卤肉？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效仿，连忙掏出自己的银子，七嘴八舌地表示他们也想要再来一碗。
负责打卤肉的婶子被这阵仗惊呆了。
她活了三十多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这么多人用银子“砸”。
看着眼前那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她的心跳陡然加快，握着菜刀的手也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她下意识地伸出头往外看了看，发现蔡嬷嬷并不在附近。再瞧了瞧隔壁窗口的人，大家都在忙着自己手上的活儿，没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要是自己再给这些学子一些肉，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吧？
“婶子，求你了。我们第一天来，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呢。你就行行好，再给我们一点点，好不好嘛？”一个学子为了能吃到更多的卤肉，居然使出了卖萌的招数。
林羽霄眨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婶子。反正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撒娇卖萌这种事从小做到大，早就轻车熟路，得心应手了。
婶子咬了咬牙。“不行！说了一人一碗就一人一碗，多一块都没有。走走走，别在这里挡着。”
她很想收下这些银子，毕竟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可理智告诉她，绝对不能这么做。
每天食堂做多少饭菜是有定量的，要是给了这些学子额外的肉，等下其他人来打饭，就不够分了。
而且她心里清楚，嘉月让村里的孩子们能免费读书，还自掏腰包每天买这么多肉回来给孩子们改善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虽然缺钱，也爱钱，但她更知道不能为了一己私利，损害别人的利益。
既然规定了每人只能打一小碗卤肉，那就必须遵守这个规矩。要是今天为了这几两银子破坏了规矩，别说村里的人会在背后戳她的脊梁骨，她自己晚上睡觉心里也会不安。
可是拒绝这些白花花的银子，她又实在是心疼得要命。
婶子只能低下头继续切着肉，不去看那些学子和台子上的银子。没人知道她心里在无声地痛哭。
这一切都被躲在一旁的蔡嬷嬷看在了眼里。
蔡嬷嬷掌管着小姐的钱袋子，所以她对食堂这个花钱大头十分在意。
这些钱可都是小姐和她儿子费尽心思挣来的，每一分都饱含着他们的心血。她必须要好好盯着这些钱，严格控制每一笔开销。
这道卤肉从采购珍贵的药材，到挑选新鲜的猪肉，再到精心熬制，每一个环节都不便宜。正因如此才定下了每人只能吃一碗的规定。
蔡嬷嬷并不是故意躲在这里偷听的，只是恰好路过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她没有出声，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想要看看这些村民在面对金钱的诱惑时，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要是这个人敢收下这些银子，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小姐，让小姐知道这些人根本不值得她如此付出。
还好这婶子最终还是坚守住了自己的底线，没有收下银子。看来还是有点良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