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文翰悠悠转醒,意识逐渐回笼后只觉周身软绵绵的,像陷在一团棉花里。
他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宿舍那熟悉而略小的床铺。
随着他轻微的动作,左手手臂猛地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刺。
“嘶~”傅文翰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五官因疼痛微微扭曲。
他低头看向被层层白布包扎好的手臂,原本紧蹙的眉头却渐渐舒展开来。眼中闪过一丝庆幸,轻轻吐出一口气。
还好,命大没有死成。
此刻的他,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感慨,哪里还有心思去想那些纷繁复杂的琐事?只觉得能活着,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之前他为了一点点挫折就郁结于心属实不该。
“傅兄,你醒了?真好真好。”一个充满惊喜的声音骤然响起。
傅文翰循声望去,只见宋只许一脸欣喜地站在床边,手中原本端着的托盘被他匆忙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宋只许的脸上洋溢着真诚的喜悦。
随后宋只许往后退了一步,神色变得庄重而恭敬,他双手抱拳,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语气诚恳地说道:“多谢傅兄救了家妹。”
傅文翰听闻此言,先是微微一怔,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在锦绣楼后惊慌失措的姑娘。
他恍然大悟,原来那呆呆的姑娘是宋只许的妹妹。
之前匆忙间没有细想,现在静下心来回忆,还真觉得兄妹二人长得颇为相像。特别是那双眼睛,黑黝黝的,犹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虽然透着几分懵懂与天真,却格外有神,看一眼便让人难以忘怀。
宋只许看着突然脸红的傅文翰,心中顿时一紧,脸上的焦急之色溢于言表。“傅兄,你的脸好红,是不是身上的毒没有清干净?”
他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想要查看傅文翰的情况,眼神中满是担忧。“你躺好,我,我这就去请福夫子过来。”
小福子的真实身份有些敏感。毕竟是个太监,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要是知道了保不齐又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所以江陆离跟顾嘉月商量后,给他安了个夫子的名头,让他有空的时候来教教村里的孩子认识草药。
傅文翰听宋只许这么一说,脸更红了,红得像熟透的番茄。“我,我没事。”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声音小得如同蚊子嗡嗡叫。
他本就不善言辞,性格内向,平日里就不喜欢麻烦别人。如今让他说出自己脸红是因为想到了宋瑶,他更是觉得难以启齿。
可他这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模样,却让宋只许误会得更深了。
宋只许心想,傅兄向来内向,平时就怕给人添麻烦。可他这次是因为救自家妹妹才受伤的,自己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你睡好,我这就去请福夫子过来,就算没事也检查一下才放心。”
说着,他便急匆匆地转身,快步朝门外走去。
小福子来得很快。实际上他原本就在院子里静静地等着。听到宋只许的呼喊,他迅速走进房间。
他走到床边,伸出手轻轻搭在傅文翰的手腕上,开始仔细地把脉。
片刻后,他松开傅文翰的手臂,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对着宋只许缓缓说道:“宋公子放心,傅公子身上的余毒已经清了,只要再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得到小福子的保证,宋只许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长舒一口气,脸上的担忧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的轻松。“多谢夫子。”
小福子微微摆手,示意不必客气,随后便转身准备离开。
他心里惦记着自家主子,今日学堂人多嘴杂,他生怕有些不长眼的人冲撞了主子,那可就麻烦了。
而此时,江陆离和顾嘉月正一脸尴尬地陪着万氏,对宋瑶进行着“三司会审”。
万氏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得可怕,比中毒时的傅文翰还要黑上几分。“说,你一个人跑到哪里做什么?”
她一想到宋瑶可能遭遇的危险,就觉得后背发凉,不敢再往下想。要是傅文翰没有迷迷糊糊地走到锦绣楼,宋瑶一个人在那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什么时候被蛇咬死了都不知道,那她这个当娘的该如何是好?
宋瑶低着头。她心里清楚,这次确实是自己的错,所以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我,我就是看到教室里有一块手帕被风吹到教学楼后面了。我想去捡回来。”
她的声音怯生生的,带着一丝愧疚。
而且那手帕会被吹走,还是因为她将窗户打开造成的,所以她觉得自己必须去把手绢找回来,弥补自己的过错。
谁知手绢没有找到,却遭遇了一条可怕的七步蛇。要是没有傅文翰及时出现,她今日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甚至还差点害死了傅文翰。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充满了自责和悔恨。
“你”万氏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狠狠地瞪着宋瑶,眼神中满是无奈和恨铁不成钢。
她在心里暗自叹息,所有人都不理解她为什么对女婿要千挑万选。
就宋瑶这个智商,她不千挑万选能行吗?
稍微没选好,以宋瑶这单纯的性子,转身就会被人骗得连渣都不剩。
“娘,我知道错了,你别说我了。”宋瑶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母亲,声音带着一丝哭腔。万氏生气的样子让她感到害怕,她从未见过母亲如此愤怒。
万氏白了她一眼,随后转身看向顾嘉月,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温和起来,带着几分歉意说道:“顾山长,今天这事是我家不对,等那位公子醒来还请帮我们转达一下歉意。”
顾嘉月微微点头,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轻声说道:“万夫人不用愧疚,傅公子虽然不爱说话,但为人善良,定不会怪罪宋姑娘的。”
听到顾嘉月为自己说话,宋瑶偷偷地给她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眼神中满是谢意。
顾嘉月看到后,心中有些无奈。不过想想宋瑶不过十五岁,还是个孩子,玩心重也很正常。
而且今天这事也给她敲响了一个警钟,桃花村山多树多,毒虫蛇蚁自然也多。之前没有人去教学楼的后面,再加上她事情太多,一时间竟忘记给那块空地除草了。
看来明日得安排人将学堂里的杂草修剪一下,然后洒上一些驱虫药,以免再发生类似的危险。
这时小福子走了进来。“主子,傅公子已经醒了。”
万氏原本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道谢!”
“哦哦哦。”宋瑶连忙应道,她提起桌上早就准备好的谢礼,急匆匆地往外走。
宋只许还在傅文翰身边像个尽职尽责的小厮,为自家不懂事的妹妹赔罪。他忙前忙后,一会儿给傅文翰整理一下被子,一会儿又询问他是否口渴,贴心周到得让人有些不好意思。
“宋兄,不必如此,我也没做什么。”傅文翰有些难为情地说道,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
“怎么会?要不是你,我那个妹妹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呢。”提起宋瑶,宋只许一脸无奈,轻轻地叹了口气。
都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还是整天惹祸。这样下去,以后嫁到谁家能让人放心呢?
哎,算了,自己还是得努力读书。不然以后怎么有能力给妹妹收拾残局呢?
“哥哥,我来啦。”远远地,宋瑶那清脆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傅文翰听到这个声音,心里莫名地一慌,他连忙将被子拉上来,紧紧地盖在身上。整个人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宋只许就觉得自己脑袋“嗡”的一声,更痛了。
自家这个妹妹一来,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来。
宋瑶跨过门槛,笑嘻嘻地走进房间,她将手中万氏准备好的赔礼放在桌子上,眼睛却止不住地偷偷瞄向床上的傅文翰。
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还有一丝羞涩。
“你来做什么?”宋只许皱着眉头,一脸无奈地问道。
宋瑶吐了吐舌头,调皮地说道:“娘亲叫我来道谢。”
说着,她便凑到宋只许的耳边,小声说道:“哥哥,福夫子不是说傅公子已经醒了吗?”
宋只许闻言,转身看向傅文翰,发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好像睡着了一样。“他刚喝了药,可能是药物起效果了所以睡着了吧。走吧,我们出去,不要吵到傅兄。”
宋瑶却不愿意走,她撅着嘴,一脸不情愿地说道:“可是我还没有跟傅公子道谢呢。”
“你不但该道谢,还应该道歉!”宋知许提高了声音,他可都听说了,要不是妹妹扔的石头砸偏了,那蛇根本就没有咬人的机会。
宋瑶撇撇嘴,才几天不见,兄长好像变得更凶了。“哎呀哥哥,刚才娘亲已经骂过我了,你就别再说了。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吧,等傅公子睡醒后我道了谢就离开。”
宋知许见妹妹铁了心要留下来,也不再说什么。“那你在这里坐着,我去外面给傅兄打点热水过来。”
“好好好,你快去吧。”宋瑶连忙催促道,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不许捣乱!”宋只许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一句。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宋瑶不以为然。
宋知许还是不放心。他脚下的步伐不由得加快,心里想着要快去快回,这个妹妹实在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宋瑶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眼睛一会儿看看窗外随风摇曳的树枝,一会儿又看看床上的傅文翰。
这一看,她就有些回不过神来。
别说,这位傅公子还是长得挺好看的。虽然比不上自家哥哥的英俊潇洒,但那张脸却别有一番风情,透着一种文雅的气质。
本就是在装睡的傅文翰被宋瑶盯得浑身不自在。
他的心里开始懊悔起来,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装睡呢?现在可好,醒来也不是,继续装睡也不是。而且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他只觉得浑身酸痛,难受极了。
正在他纠结要不要醒来时,就听到宋瑶小声嘀咕。“好饿啊。听说学堂食堂的饭菜不错,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吃到。”
“好像娘亲给的礼物里有两包糕点,要不我吃一块?”
傅文翰听到这话,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姑娘还真是天真可爱。
接着,傅文翰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来是宋瑶去解开糕点的包装。
“九块桂花糕,我吃一块问题应该不大。嘻嘻。”宋瑶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拿起一块糕点,双手捧着,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她吃得津津有味,圆圆的脸上全是对食物的满足,嘴角还沾上了一些糕点屑,模样十分可爱。
傅文翰偷偷睁开一条缝,就看到宋瑶这副模样,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而听到笑声的宋瑶,转过头来,正好看到傅文翰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她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像熟透的苹果一样。
“我没有偷糕点,这是我自己带来的。”她慌乱地解释道。
傅文翰没有说话,只是眼睛看着桌子上被打开的糕点。
宋瑶圆圆的脸蛋更红了,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是我打开的,我没有吃。”她再次狡辩道,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嗯,宋小姐是贵女,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应该是刚才的风将这包装吹散的。”傅文翰笑着说道。
宋瑶并未看到傅文翰眼神中带着的调侃。而是点头附和。“对!刚才吹来一阵好大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