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
李父和大哥今日没有去打渔,他们正背着粮食,撞个对面。
“二弟,你小子整天不着家,大哥还指着我们联手称霸冷水河呢。”
一见面,大哥就开始叨叨个不停,诉说自己的宏图伟业。
“一定帮大哥实现。”
李火元应付一句,随后便问:“父亲,你们这是……”
李父说道:“该纳税了。”
李火元这才想起来,前些日子父亲拼命打渔就是为了纳税。
“这么说大哥快了啊。”他转头看向大哥。
大哥嘿嘿傻笑挠挠头:“交完税,就可以提亲去了。”
李火元赶忙从怀中掏出五十两银子,一股脑塞过去:“拿着,不能显得咱家小气。”
大哥哎呦一声:“用不上,用不上!人家小翠家托媒人过来说了,不要彩礼,直接下嫁。”
下嫁一词用的既准确又不对。
小翠家是农户,家中有田,而渔户地位更低、。
寻常之日,必然是下嫁。
但现在李家出了一个修士,甭管是不是散修,那也是修士。
在地位上,必然是高于小翠家的。
只是大哥的理念还未转变过来,还是朴素的本性。
“父亲都说了,该给的必须给。”李火元推搡着。
李父点点头:“拿着吧,日后在还。”
大哥这才收起银子,嘴角都咧到耳根:“关键时候,还得是二弟。对了,这钱是哪来的?”
五十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当初小翠家要的彩礼也就这么多。
这般,李家还积攒好几年,眼见就可以娶妻了,李母大病一场,花光积蓄,还是病逝了。
当时李母死后为了不至于草席裹尸,李父还四处借钱,好在平时李家在河工村人缘不错,张家给点,孙家拿点,这才东拼西凑买了厚棺材,草草埋在了后山,立了一块木碑。
据说,李父日后想还钱的时候,那些村民都没要,着实让李家获得喘息。
“别问!”
此时的李父狠狠瞪了大哥一眼。
李父虽然不知道李火元的银子哪里来的,甚至还有可能沾血。
但修士一途他也看得明白。
有那本事拿钱,自然不怕事。
二儿子虽然才十四岁,但已经不是他所能管控和教诲的了。
一切……顺其自然吧。
而大哥也意识到什么,耸耸肩:“那就不问了。这银子留着把母亲的坟头修一修,剩下的在给小翠彩礼,想必人家也不会说什么。”
李火元神色微微一动,点头认可。
然后笑了笑,接过父亲肩头上的纳税粮:“我陪你们去。”
“唉唉?二弟,你有点偏向啊,我扛着粮食也沉啊!”
“银子沉不沉?”
“倒是不沉。”
“那还废什么话,走着。”
爷三离开自家小院,向着村口走去。
村道上,村长还在挨家挨户通知村民准备粮食交税。
各家各户都开始往村头上搬粮。
收税日子不固定,只在左右几天,具体哪天全看官员的心情。
有的村民吭哧瘪肚的扛着粮袋,骂骂咧咧:“娘的,交银子不好吗,还要交精米,两百多斤又要我自己搬。”
可惜村民只能私底下抱怨,活该干还得干。
二百多斤的米,一趟搬不完,也不好搬,好在村里人都熟悉,便让其帮忙照看一下,又跑回去一趟才搬好。
其实,大业皇朝早就实行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
渔夫缴税很简单,就是一个成年男子二两银子。
只不过缴纳白银成色不一,而标准是官银,就会出现火耗问题这个火耗自然算在老百姓头上,实际缴税是二两五钱左右。
大业皇朝规定,十五岁成年,按理李火元的年岁还差几个月,但懂的都懂,别说差几个月,差半年,你都是“十五”。
只可惜,按理说一条鞭之下,直接交白银就好了,可余杭泽野一带的数个州府还是要接着交粮食,供给皇城使用。
李家赚来的银子比较早,买粮的时候赶上好时候,粮食价格还未增长。
若是在晚几天,赶到税收来临,粮食价格必然上涨。
这也是为什么李家着急打渔,晚一天买粮,就要多花些银子。
村民一个接着一个交税纳粮。
“下一位!”
村头前,里正拿着户头册挨个点名,一旁的户长、乡书端坐在桌前,拿着毛笔记录,边上还有小更踹着称粮的官斛,每一脚都能让平满的米粮掉下去一些,泼洒出一些,看得人心惊肉跳。
还有愣头青想去捡地上的米粮,却被更员大声呵斥:“别捡,那是损耗!喂,说你呢,还捡!”
那官吏对着地上的男人就是一脚,直接将其踹得四仰八叉。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淋尖踢斛,谷堆要按尖堆型装起来,会有一部分超出斛壁,这时候来一脚,能踢出不少的米粮,踢完后,缺的还是百姓补。
说白了,就是损耗是很难界定多少的,运输风险各种各样,淋尖踢斛就是官员把运输风险转嫁给百姓,如果运输损耗小,就贪掉,所以踢得越多越好。
“今年看起来不好对付啊”后面一位村民心有余悸,接着叹气:“要是能成为修士就好了,不仅有免税份额,还可以有钱拿,都快赶得上举人老爷了,威风!“
一边的李火元听的不以为然。、
这个村民口中所谓的“修士”是通过观想楼,被植入蛊虫,为朝廷效命的修士。
自然是不包括散修的。
当然,宗门也得纳税,但人家家大业大,税收还有优惠,日子可是过的滋润多了。
漫长的队伍缓缓往前挪动,期间时不时就出现有人交不出税,跪着哭嚎的,可结果只能是挨了鞭子后拖到一旁,最后的结局只会是去服徭役。
李火元看着残酷的一幕又无可奈何,他身上的全部积蓄都给了大哥。
只能在队伍中静静等待,到了李家时,大哥上前麻溜的交上米粮,看着吏员一脚下去缺了许多,再回去拿米补上。
大哥可没有傻到把事先准备好的两百多斤米全搬过来,看见少了马上补,那样官吏不会夸你办事利索,只会变本加厉。
等收完,大哥看到里正在册子上打了个勾,这才松了口气。
而李父的神色颇为沉重,看着又有人交不上粮,跪坐在地上哭天喊地,不由得心里揪的很。
“父亲……”
大哥唤了一声:“我们完事了。”
李父摇头感叹:“当初你们母亲没的时候,那户人家也是借了银子的。”
大哥瞭望一眼,转头看向李火元。
李火元没说什么。
大哥赶忙上前,问道:“孙叔,你还差多少?”
“三斗,还差三斗米。”朴素的老汉孙叔一脸气愤,脸色涨红:“要么是卖我粮食的商家缺斤短两,要么就是这群狗——”
大哥连忙一把握住孙叔的嘴:“不敢说,可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