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火元带着几分狐疑,跟着韩跑跑去往鸿远禅师下榻的住所。
他只是没想到,鸿远禅师会单独找自己。
想来是那颗珠子起作用了?
李火元本以为珠子买个平安,这事就算过去了。
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
李火元隐隐有些激动,这可是极负盛名活佛。
必然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走了约莫一刻,两人抵达了五宝庙。
那是一座红顶黄墙的大庙,在一片阴沉中散发着宝光,李火元环顾四周,顿感稀奇。
这地方他曾经有路过过,往日他可没瞧见这的庙宇有宝光璀璨的迹象!
没想到鸿远禅师的到来,反倒让五宝庙“蓬荜生辉”
着实有点本事。
韩跑跑也啧啧称奇:“以前这庙香火不多,更没有奇异之景,现在截然不同,倒是应了那句话:山不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渊。”
李火元表示认同。
“两位请。”
庙中走出一个小和尚邀请着。
李火元准备进门,韩跑跑却不肯动,他轻轻摇头,说:“我就不进去了吧?说实在的,我不信佛,听不懂佛义,无法领悟。”
在韩跑跑看来,鸿远禅师找的是李火元,他只是陪同。
自己又不信佛。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庙里响起,带着几分笑意:“佛在法而不在塔,韩跑跑拘泥于庙塔之相,如何能体悟真禅?”
韩跑跑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师所言极是。”
韩跑跑不扭捏,随着李火元一同走入了五宝庙中。
五宝庙与寻常寺庙格局并无区别,庙中却只供奉了一尊佛像,这佛像没有任何特点,仿佛是看过所有佛陀、菩萨后,想象出的一张与佛最贴合也最平庸的脸。
佛像前的蒲团上,身披白色僧衣的鸿远禅师正盘膝而坐。
只是他现在的面相让李火元大为错愕。
在县城大门口遇到的鸿远禅师,还是一副红光满面,神采焕然的高僧。
这会是面相大变。
但见。
此时的鸿远大师褶皱的皮肤像干枯的木皮,白花花的头发像一团团的枯草,干瘦的身躯更像一株木柴,不用斧头劈,稍猛烈的阳光都能将其晒裂。
几乎都要脱相。
如果不是隐隐还能看出鸿远大师的轮廓,李火元还以为此人不是他。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大胡子方良修士,这家伙说鸿远禅师可不是什么活佛,而是佛魔。
现在一看,确实有点这个意思。
李火元突然紧张起来。
此时的鸿远禅师笑道:“以身养庙,佛光照耀,这是我辈的荣幸”
李火元大体是懂了。
鸿远禅师不知使用了什么手段,似乎是燃烧生命?在为这座寺庙增色光彩。
就像某些和尚即便是进入废弃的破庙,也将其打扫干净,擦拭佛身、。
只不过鸿远禅师使用的是另一种方式而已。
看来大胡子方良纯粹瞎胡咧咧。
鸿远禅师一手竖掌,一手捻佛珠,双目下垂,微微躬身,道:“阿弥陀佛。”
韩跑跑倒是没什么拘谨,直接席地而坐。
李火元则更有礼节,他先是还了一礼,说了句“晚辈李火元,见过鸿远禅师”后,端正地跪坐在一旁。
双方不知不自觉聊了一会。
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还有关于佛的看法等等。
聊天内容玄之又玄。
一开始韩跑跑还提了几个庸俗的比如人为什么会死。
鸿远禅师的回答也很简单:人的生命本就脆弱不堪,譬如朝露生于叶尖,或蒸为水汽升上天空,或堕入泥污沉入大地,难求恒常,寿元将尽,死亡并不奇怪。
李火元接着问了一个问题:“大师,如何分辨善恶?”
韩跑跑对这个话题也感兴趣,他有官职在身,分辨善恶实在是太重要了。
鸿远禅师回答:“须知人在世上,犹如沦溺孽海,各有立场,各有偏执,仇恨或有隐情,情谊各藏算计,大多数事都难有正邪之分,故有‘清官难断家务事’的说法,但我觉得这说法并不准确。”
“哪里不准确?”韩跑跑追问。
鸿远禅师继续道:“世上没有辨不清楚的道理,也不会有断不明白的事,清官难断,终究是清官居于浊世,受五阴魔所扰,业障蒙心,无法窥其全貌,若我们皈依一位无所不知的至善清官,还会断不清所谓的‘家务事’么?”
“这位清官是便是佛么?”韩跑跑接着问。
“无量慈悲离去佛。”鸿远禅师说。
韩跑跑吧唧吧唧嘴。
说来说去,还不是让人剃度?
此时李火元插话问道:“晚辈孤陋寡闻,不知哪本佛经记载了此佛?”
“贫僧不曾读过佛经。”鸿远禅师说。
这话一出,李火元和韩跑跑顿时一愣、
什么?
没读过佛经?
这就相当于不读四书五经,考上了状元,谁信啊!
“没读过佛经又如何做得成高僧呢。”李火元摇头说着。
“此言差矣。”
鸿远禅师一本正经地说道:“佛经是给资质愚钝的俗僧看的,他们不懂什么是佛,所以要通过经书来认识佛,但这终究是落了下乘,当然,佛经上那些吹嘘得天花乱坠的佛也落了下乘,他们的作用只是给佛徒以信仰,诳惑他们度过昏碌的一生,真正的佛无量无限,不载文字,我虽称其为‘无量慈悲离去佛’,但这也决计不是他的真名,那是无人知晓也不可知晓的。”
“那你又怎么知道他存在呢?”李火元问。
“因为真佛是慈悲的,他希望我等看见,于是我们便不得不看见。”
李火元和韩跑跑对视一眼。
这是鬼说法。
这鸿远禅师真当是另类啊!
难道成名的高僧,对佛都有一套别于百姓的看法,才成为高僧?
那佛修岂不是乱套了吗?
李火元和韩跑跑大为吃惊,万分不解的看着鸿远禅师。
鸿远禅师觉得面前两人有些愚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给他们两个讲一个故事:“三年前大招寺里一个经常清扫烛台的小和尚得病死了,我给他下葬归来,看到他常常打扫的佛台上,佛祖金像正暗自垂泪,我心生灵犀,便在佛像蒲团前打坐,那一次打坐,是我第一次见到真佛。”
“我站在一座结冰的大湖上,湖泊无边无际看不见堤岸,冰面光滑得像是抛光的镜子,我低下头,清晰了看见了镜中的自己,那是一个俊秀美丽的青年,他和我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但我确信他就是我。”
“ 他没有眼白和瞳仁,眼睛光滑如镜,他的眼里倒映着一个污浊的世界里——我身处的世界。我看到了滔天的秽物和涌如峰峦的脓液,但我身处其中时,又如孩子般一无所知。”
“ 他穿着洁白的僧衣,悲苦地注视着我,对我伸出了手。他想拯救我,他想将我从这个污秽的世界中拯救去。那是我,成佛后的我,这是佛祖的宏愿与意志,我深信不疑,今年三月,佛祖如期降临大招南院,我的许多师兄师弟都去往了极乐,而我却不能前往。”
“啊?其他僧人早早见到了佛祖,您为何却去不得极乐呢?这可不公平吧?”韩跑跑疑问着。
鸿远禅师沉默片刻,再开口时,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不为佛祖扫清尘世污秽,我又怎能配位佛祖身旁?”
李火元大为震撼。
终于有点像是真佛说出来的话了。
随后双方又聊了一会其他问题和迷惑。
李火元倒是听的稀奇。
韩跑跑则是听的昏昏欲睡。
又一刻钟后。
鸿远禅师便对身边的小和尚使了一个眼色。
小和尚站在韩跑跑,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韩跑跑一愣。
鸿远禅师笑道:“小友确实与佛无缘,那就不必强求了,随处逛逛吧,我与李小友单独谈谈。”
韩跑跑巴不得离开这地方,起身跟着小和尚离开。
整个庙堂内,仅剩鸿远禅师和李火元之后。
陷入一片死寂。
终于,鸿远禅师抬起眼眸,面色无悲无喜。
开口一句话,直接把李火元魂都吓出来了、。
“无相施主,别来无恙。”
李火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