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足下情缘”的小厅里。
“啥话别唠,先端碗筷大哥!尝尝你诶,尝尝你弟妹的手艺!”
老毕热情的端起一碗焖面送到郑恩东的手边。
按年龄算的话,晓芳是比郑恩东要大一些的,但如果从辈分上论,喊声弟妹似乎也不过分。
“安哥你先来。”
郑恩东满目感激的将碗筷又捧给旁边的安禁。
“不用谦让了,都有!都有!”
这时晓芳和安澜端着几碗焖面打厨房里走了出来。
见到自己妹妹,安禁那张挂满玩世不恭的脸上瞬间笑容密布。
“东哥,你俩是怎么凑一堆去的?”
趁着这空当,我低声询问郑恩东。
“家里房子着火那晚,我最开始是跟消防员一块去的医院,当得知我爸妈全”
郑恩东抿了抿嘴唇,话说一半眼圈就已经红了。
“哥,这事儿我们都知道了,节哀顺变,要不咱先吃饱了再说吧。”
我知道触及到了他的伤心事儿,赶忙拍了拍肩膀头安抚。
“嗯。”
郑恩东沉闷的点点脑袋。
“安哥,我这辈子服气的人没几个,您绝对算得上第一把交椅,那天搁装配厂家属院,您是真猛啊,连警笛声都不鸟。”
另外一边,老毕满脸崇拜的凑在安禁旁边大捧特捧。
“哦。”
安禁只是礼貌性的笑了笑,随即又侧头看向安澜轻声道:“这两天怎么有黑眼圈了呢,是不是休息不好?”
“还好了,主要晚上我总熬夜看小说。”
安澜表情温婉,语气也比平常都要温柔的多。
“看什么也不能熬夜啊,女孩子家家不注意保养,变成老太婆看以后谁还要你。”
安禁抬手在妹妹的额头上轻搓两下。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安澜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我想或许这一刻的她才是最真实的,最放松的。
同样,从见到安澜的那一刻起,安禁的嘴角就压不住的笑意,那一刻我才隐约明白什么叫长兄如父。
“卡上应该有个四五万,具体我没查,不够用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扒拉几口焖面后,安禁从兜里摸出一张银行卡,很随意的丢到桌上。
看得出他是真不在乎钱,但也真有赚钱的本事,不过才隔了两三天,他就从找我们借钱吃饭摇身一变甩出来好几万。
“我钱够用,你能不能不要总去做危险的事情了,我很担心,尤其是最近几个晚上我总会被噩梦惊醒,梦里面你满身是血”
安澜皱眉轻喃。
“梦都是反的嘛,我哪可能那么轻易就出事,放心吧。”
安禁嘿嘿一笑,再次抬手轻抚妹妹的脑袋。
瞟了一眼他俩,我又扭头看向捧着海碗,半蹲在门口的郑恩东。
他就那样静静地杵在原地,整个人佝偻着,仿佛被抽去了脊梁骨,失了所有力气。
眼神空寂得如同无尽的黑洞,没有一丝光亮,呆呆地望着碗里的焖面,对周遭的一切都浑然不觉 。
他的嘴唇毫无血色,微微颤抖着,像是有千言万语梗在喉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紧咬的牙关,泛出微微的青白,那是他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
窗外的冰雨渐消,取而代之的是的凛冽寒风,剧烈扇动着窗帘,发出咔咔的声响,可他却始终充耳不闻。
悲伤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紧紧笼罩。
我想此刻,他一定孤独至极。
“东哥”
我长舒一口气蹲到他旁边。
“啊?什么?”
郑恩东抖了个激灵,忙不迭望向我。
看着他侧脸一直蔓延到脖颈是的狰狞伤口,我轻声道:“等会儿吃完饭,找地方处理一下伤口吧。”
“不用,我揣了碘伏和紫药水。”
郑恩东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小药瓶。
“问题是”
“不用替我担心,我又不是靠脸吃饭的,再说这疤肯定是要留下的,费那事儿干啥。”
郑恩东摇摇头打断我的话。
“叔叔阿姨的事儿”
“对了,说起这事儿我还得麻烦你跟弟兄们,因为是我家先着的火引燃了周围那些邻居们,他们现在四处找我要赔偿,可我哪有这钱啊,老头老太太也不能一直躺在停尸房里,总得有人去认领,咱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活着时候我就没能让二老过上舒舒坦坦的日子,现在人没了,如果还搁冰棺里冻着实在是”
郑恩东话没说完,声音就已经变得有些哽咽。
“这事儿我来处理,放心吧!保证办的稳稳当当。”
光哥端着碗走了过去。
“麻烦了光哥。”
郑恩东强颜欢笑的出声。
“自家人,我最不乐意听到这俩字,你家有祖坟么?没地方埋的话,我再想办法联系一下西山的公墓,之前有俩跟着我的小孩儿现在就从事这一块。”
光哥无所谓的摆摆手。
“有的光哥,这方面不需要操心。”
郑恩东缩了缩脖子。
“成,我吃完饭就去办,让马毕跟我一块吧,小龙你下午陪东子喝点唠会儿,他现在根本吃不进去。”
光哥冲我使了个眼神。
“不用的,我啥事没有。”
郑恩东赶忙摇头道:“其实我能想得开,爸妈岁数大了,早早晚晚都有那么一天,只是算了!谢谢兄弟们帮扶!”
话说一半,郑恩东的眼眶里已经有泪水在打转,他急忙把脑袋埋在碗里遮掩。
“没人规定老爷们不能哭,不能呜狼嚎风的掉眼泪,爹娘没了如果都特么能当成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那你不是男人,是孬种!”
安禁猛不丁看着我们这头出声。
“我呜呜呜”
“我没家了,再也没有爸妈了,再也看不到他们了,他们是被烧死的,哪怕是临死前我妈都在喊着让我快点跑!呜呜呜我特么不孝啊”
安禁的一句话像是瞬间戳动到了郑恩东的泪腺,半蹲着的他双腿一歪,噗通跪倒在地上,手里的碗筷也同时摔落。
他匍匐在地上,身体剧烈颤抖,压抑许久的情绪顷刻间决堤,先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悲恸呜咽,紧接着,嚎啕大哭声迸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