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包烟,一瓶水。
我和赵勇超在面馆门前的台阶上聊了足足能有大半个钟头。
吞云吐雾间,我对他这几年的过往经历也算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当年他跟母亲改嫁之后也曾有过一段很短暂的幸福,因为后爹身体有恙没办法生育,所以非但对他没有丁点刻薄,反而还很亲近,可以说得上是倾其所有,不论是吃喝拉撒还是生活日常,但凡他提出来的要求,总会想方设法的满足。
甚至还把当时在嵩山脚下武校学艺的他给接回了家里,联系了所正儿八经的重点高中。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他的生母癌症确诊,不到几个月就撒手人寰。
继父带着他又过了三两年,期间也遇到过感觉不错的女人投怀送抱,可全因为赵勇超拒绝掉了。
“后爹能当到这个份上,属实挺伟大的。”
我心悦诚服的翘起大拇指。
想想人家的后爹都能如此深明大义,再看看我亲爸,我的心底顿时涌过一丝悲凉。
“我爸对我确实没得说,生活上我们是爷俩,感情上我们是哥们,当然,要不是因为他对我太好了,我也不可能铤而走险的去借高利贷,所以说啊,这就是命,命里头就该着我们这辈子互相牵扯。”
赵勇超夹着烟卷使劲抽了一口苦笑:“去年他也查出来了肺癌,跟我妈一样,不同的是他是晚期,知道结果的那天他就偷摸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是我后来又把他硬扛回的医院,尽管我也清楚没什么意义,可还是想让他的生命得到延续,如果他走了,那我在这个世界上就真没亲人了。”
说话间,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脑袋也故意埋的很深。
“哪有不散的宴席,人一辈子不都是来走个过场。”
我抬手轻轻拍打他的肩膀头。
“是”
“道理我都懂,但是”
赵勇超的声音愈发沙哑,后背更是剧烈抽搐了起来。
“哥,我看这身行头,是搁什么公司里上班吗?”
见他的情绪太过低迷,我赶忙岔开话题。
“嗯,干了一段时间的保险,不过嘴太笨迟迟没有业绩,哪个三个月的保底后,今天刚把我开除掉。”
赵勇超拿袖口在脸颊胡乱抹擦几下,随即抬起脑袋挤出个笑容道:“你呢?我看你现在好像混的不错,连跟彭飞那样的人对话都不犯怵,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摔一跤都哇哇哭半天的小受气包了哈。”
“彭飞又怎么样?他有两条命还是死了能原地复活,为啥要畏惧他?”
我叼起一根烟反问。
“你不知道他爸可是咱们市里不对,你肯定知道,明明知道还不鸟他,说明他背后的倚靠不会比他爸差吧?”
赵勇超好奇的发问。
“说实话,我没啥仰仗。”
我表情真诚的回答。
“你是我弟儿,不信你信谁啊。”
赵勇超咧嘴一笑。
“哥,我记得你明明在武校呆了很多年啊,就算是现在回来了,基本功肯定还在吧?刚刚在火锅店里,你为啥不直接跟那帮狗篮子直接开干,哪怕是打不过,凭你的能耐撂翻两三个不是啥大问题吧?”
看他的心情好转不少,我提出一晚上一直压在心底里的疑问。
“虽然离开武校好几年了,但我可从没懈怠过,真要是动手,那群人一块上我都有把握全服干倒,可之后呢?他们报警我被抓,蹲号子还得赔钞票,我不怕进去劳教,可钱是真没有,不怕你笑话,我现在连买双新袜子都困难。”
赵勇超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脱下脚下的皮鞋,原本纯白色的袜子愣是被他造成了大灰色,大拇指还露在外头。
“诶我去,你这股子味儿比小时候你妈搁咱楼道里腌的酸菜还味儿,快收了神通吧赵大圣。”
一股子熏眼的恶臭味瞬间扑面而来,我慌忙捂着鼻子笑闹。
“哈哈哈,怕了喊哥!”
赵勇超故意抬高腿,生怕我跑走,还一把拽住我胳膊。
“哥!亲哥!就算不怕你也是我哥。”
我双手合十连连求饶。
尽管多年未见,可提及儿时,我俩扔就会无限怀念。
“不闹了,我问你啊小龙,如果今天那个年轻人不扔出来那三十万,你真的会替我还账吗?”
逗了好一会儿闷子后,赵勇超才穿好鞋消停下来。
“会!”
我毫不犹豫的点点脑袋,接着又补充一句:“但我目前也一次性拿不出那么多钱,需要点时间去借去求人,但不管咋地,我肯定不会让那群狗娘养的伤害你,更不会让你自己伤害自己。”
“那可是三十万啊,你不怕我没有偿还的能力?”
赵勇超露出满眼的不敢相信。
“就算是三百万又怎样?只要有数,只有咱还活着,就一定可以挣到,你我这辈子难不成连几百万都不值吗?哥,你要相信,钱财乃身外之物”
我一眨不眨的看向他解释。
“弟,千万别说钱是身外之物,那是人死后的事儿,活着没钱、身外无物就是在裸奔,丢不丢人先搁一边不谈,关键是特么冷啊,这个世界的温度究竟能有多低,只有那些真正裸奔过的人才明白。”
赵勇超摆摆手打断我。
“你说的是。”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他的话确实很有道理。
“喂,你俩聊完没有啊?菜都热好几轮了,搞对象的都没你们能黏糊,进屋里说不是更舒服吗?”
我抓起所剩无几的烟盒刚打算再续上一支时候,安澜突然从饭店里走了出来。
“完了完了,这就去吃饭。”
我吓得慌忙将烟盒直接塞赵勇超的手里,接着装腔作势的撇嘴:“哥啊,就算心情再差也不能这么抽烟,身体是咱自己的,你看你整这一地的烟头子,多埋汰啊!”
一边数念,我一边故意拿鞋底磋了几下我们脚边的满地烟蒂。
“咚!咚!咚!”
赵勇超刚准备说话,一辆响着低音炮的黑色“桑塔纳”轿车从我们面前的街道飞驰而过。
“吱嘎!”
冷不丁间,一个扛着大笤帚的环卫工人横穿马路。
那车慌忙猛踩刹车,轮胎抹擦着地面蹭出几条特别明显的黑印子,即便这样,车头仍旧“嘭”的一下撞在那环卫工人身上。
对方直接被怼出去两三米远,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呻吟不止。
那车挺普通,感觉就跟光哥的破“捷达”没什么区别,但是车身上贴满了乱七八糟的拉花,前机箱盖上还粘着个特别大的骷髅头,感觉又low又山炮。
“卧槽,撞人了!”
我伸直脖子眺望。
“是老猪的车!”
赵勇超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声音不大的说道。
“就刚刚火锅店里的那个大胖子?”
我一下子也来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