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我听老毕说那个叫郎牙的小伙子跑病房里跟黄品荣闹腾来着?”
我正低头给郭浪帅发信息时候,蹲在电磁炉边的猪头老五已经开造,大口“吸溜”一下面条,朝我仰头发问。
“可不咋地,差点整出来大事儿。”
我心有余悸的点点脑袋。
刚才在病房里,郎牙完全就是奔着整死黄品荣,完事自杀去的,但凡我们晚到一会儿,悲剧估计已经发生,而我和老毕也不用来公司开什么会了,直接上局子里解释前因后果去吧。
“以前我还真注意到,敢情民工里头也卧虎藏龙哈。”
老五又嗦了口面条,估计是被烫着了,嘶哈着咬开一瓶啤酒,仰脖“咕咚咕咚”灌下去几大口。
“五哥,咱对接的是市政楼里的项目,另外一个合伙人小郭又是李廷的贴身秘书,往后稍微注意点吧。”
我迟疑几秒,指了指他胸口的青色纹身。
“那特么注意啥啊,就是李廷也得吃饭拉屎不是,我搁自己办公室里吃口泡面,谁还能挑出来我理不成?”
老五显然没意识到我在说什么,满不在乎的拿手背抹了一下嘴角的油渍哼声。
“我意思是弟兄们的形象,最起码头发颜色”
我无奈的指了指自己脑袋比划。
“说起来这事儿,你说我把这玩意儿漂成紫色咋样?是不是倍儿有活力啊。”
老五顿时兴冲冲的扒拉两下自己的发茬。
“呃”
我特么彻底无奈了,翘起大拇指道:“挺好,何止有活力,还特么有脾气!让人一看就知道你不好惹。”
“那不必须滴嘛,你别看你五哥不爱说话,但是放眼这一片,乃至半个崇市,敢跟我哔嗤晒脸的手子不多,昨晚你没看着内个什么庞疯子要跟你们比划,我一站起来狗日的立马消停。”
老五乐呵呵的抓起啤酒又牛饮一大口。
“哥,这小子有驾照,会开车,往后给他一辆水车让他轱辘着吧”
说话间,老毕大踏步跨进院子,身后跟着蔫头耷脑的郎牙。
这小子身上仍旧裹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黑色卫衣,脑袋耷拉得比院里蔫巴的绿萝还低,活像被揪着后颈的小奶猫。
可瞅见我时,他突然挺直了腰板,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脆生生蹦出句“龙哥”,声音抖得像被风吹的风铃,逗得旁边嗦面的猪头老五憋笑憋得直抖肩膀。
见到郎牙的情绪和状态都缓和了很多,我轻轻点头道:“往后别那么冲动,咱的命比谁都值钱。”
“是,知道了龙哥!”
郎牙立马大声回应,嗓门震的我耳膜生疼。
“不是老弟,咱樊总没那么大谱,犯不上拿出部队那一套。”
老五抬起自己缺失几根指头的左手道:“你看他给我伤成这样,我不照样跟他称兄道弟嘛,放轻松”
“当过兵啊?”
我好奇的望向郎牙。
“嗯,搁二炮干了两年义务兵,本以为回来工作就有着落了,可没想到因为是农村户口,所以没给分”
郎牙小心翼翼的点点脑袋。
“这小子不错,要不匀给我当司机得了樊总?”
猪头老五大口扒拉几下面条,贼兮兮的指向郎牙。
“做梦娶媳妇,尽特么想美事。”
老毕朝对方翻了个白眼球,单手勾住郎牙的肩膀头道:“刚才来时候,我兄弟都说了,往后就跟我混,谁叽霸也别惦记昂!”
“嘶”
老五瞬间拧紧眉头。
“咋他妈回事你?心里有点逼数,懂点大小噢,跟伍哥不能这么瞎唠。”
我装腔作势的瞪了一眼老毕,随即朝老五抱拳道:“不好意思啊五哥,他平常跟我随便惯了,说话没个把门的。”
“害,自家弟兄客气啥,老弟跟我说话随便,说明没把我当外人!”
老五拧紧的眉毛忽地像被熨斗烫平,眼角皱纹都跟着舒展开来,手掌挥得跟拨浪鼓似的,仿佛刚才的别扭并没有发生过一般:“多大点事儿,翻篇儿了啊!”
我眯着眼上下打量他,像拿把无形的尺子在心里反复丈量,没有往下继续接茬。
只见他脸上笑意盈盈,神态自然得仿佛刚才那些暗流涌动都只是我的错觉。
这家伙对情绪的管理能力太强悍了,前一秒脸还黑的像口锅底,下一秒又迅速恢复如常。
“溜子,把烟灰缸给我拿进来,准备让老子给烟头全吞了啊!”
眨眼间功夫,猪头老五已经开始跟外头的兄弟插科打诨。
此刻,他眉眼间透着恰到好处的热络,既不显得刻意又暗藏三分算计。
我暗暗在心里敲响警钟,看来往后得把他当成一朵带刺的玫瑰养着,既得赏着这抹鲜艳,靠他打理周全公司,更得小心出什么乱子,别特么哪天让扎破了手,才觉出来疼。
“诶对了龙哥,刚才小七给我打电话,说是要”
我正琢磨的空当,老毕猛然想起什么事情一般冲我笑嘻嘻的龇牙。
“叮铃铃”
就在这时,我兜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等会儿再说,八成又是那个二逼。”
看到是个陌生号码,我本能的以为又是那么不停骚扰我的精神病,先朝老毕摆摆手,而后按下接听键,下意识的也没有吭气。
“喂!装特么什么聋哑人,你在哪呢,我老大让我给你送赔偿!”
电话那头泛起一阵粗声粗气的喊叫。
“你谁呀?”
我皱眉反问。
“我特么你爹!老子庞硕,你不是要钱嘛,麻溜给我地址,懒得跟你多磨叽!”
对方不客气的怼了我一句。
“我是你爸,狂槽尼玛!那么能耐你别叽霸赔钱啊,装什么山羊篮子!”
即便没开免提,可是旁边的老毕还是听到了对方的吠叫,直接抢过手机反喷。
“你特么谁呀,有能耐当老子面前说”
“来来来,马上短信给你地址,多叽霸码点人过来,人少了我怕没人抬你去医院!”
老毕臭骂一句,随后挂断电话,手指飞快的给对方发了一条信息,随后看向我道:“等下你别露面,让我看看这篮子到底是有多猖!”
“我也去龙哥。”
郎牙赶忙开口。
“这钱是我来时候黄品荣让我捎过来的,至于你其他工友的钱,他说最迟三天内会兑现。”
我点点脑袋,从手包里摸出一沓钞票。
“谢谢龙哥,谢谢”
郎牙直勾勾盯着我手里那沓红通通的钞票,崭新的纸币还带着油墨香,在日光下泛着暖融融的光。
那厚度不用数也知道,撑死超不过三万块。可就这么点钱,竟让这个刚毅的小伙眼眶“唰”地红透了,眼泪在里头打着转,活像暴雨前乌云里鼓胀的雨滴。
“真的太感谢了”
他的声音又哑又颤,翻来覆去念叨这几个字,双手哆哆嗦嗦伸出来,却又不敢直接接钱,像是怕一碰,这沓大票就会化成泡影。
我攥着钞票的手僵在半空,心里头难以言会的堵塞,明明是他起早贪黑挣的血汗钱,怎么倒像我在施舍在恩惠?看着他泛红的鼻尖和拼命眨眼憋泪的模样,突然觉得这世道的弯弯绕绕,比院里盘根错节的老树根还叫人看不透。
“快揣起来吧,真要是感谢我,往后就好好干,把交代给你的水车伺候明白了。”
我将钞票塞进他口袋里,挤出一抹笑容,随后望向老毕道:“刚才你说啥来着?”
“我说让我会会打电话那装逼仔”
“不是,之前你打算说什么来着?”
老毕撸起袖管喝骂,我摇摇头打断。
“之前”
老毕“嚯”地仰起脑袋,眼珠子滴溜溜翻到天上,活像在跟天花板较劲。
他拧着两撇眉梢,嘴巴撅得能挂住水壶,手指还无意识地在裤腿上敲鼓点,那副苦思冥想的架势,仿佛要从脑瓜里抠出个宝藏。
结果折腾了好半天,他泄了气似的垮下肩膀,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得嘞!彻底忘球了!刚还在嘴边打转的事儿,这会儿全顺着嗓子眼滑进肚里咯,我这猪脑子真得补点脑白金啦。”
“毕哥,我给你买”
边上的郎牙完全没看出来是在开玩笑,忙不迭接茬。
“你瞎凑什么热闹!”
老毕眼睛一瞪,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冲郎牙咋呼,鼻子都快皱成包子褶子:“费劲巴拉挣那仨瓜俩枣,烧得慌是吧?”
说着还嫌弃地白楞了郎牙一眼,顺手拍了下对方的后脑勺,那力道看着凶,实则都还没挠头下手重,撇嘴道:“就冲你喊我这声哥,要买也是哥,说吧,火锅烧烤还是小龙虾,想吃啥吱声,等会儿哥带你好好的搓上一顿,权当是庆祝你讨薪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