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响里传出摇滚乐密集的鼓点,重重敲在心头。

    谢淮川眼眉微敛,低头收拾吧台,轻笑了声:“现在见到了,是不是就要走了?”

    阿尔玛耸耸肩:“真不幸,你说对了。”

    她把玻璃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似是想起什么:“奥利弗最近在赌场输了很多钱,我担心他会找上你,所以这段时间派了几个人去保护你。”

    阿尔玛声音低低地安抚:“别担心。”

    谢淮川淡然自若地点头,专注地低头检查酒水的存量:“我知道了,谢谢。”

    阿尔玛挑眉看了他半晌,最后转身,背对着冲他挥了挥手:“等我电话。”

    等酒吧门前的风铃被拨动响起,又归于沉寂,谢淮川这才抬眼,盯着玻璃外她消失的方向,发了一阵呆。

    ——

    温斯特皇家学苑采取寄宿制,周一到周五在学校住宿,周末才能放假回家。

    谢淮川知道后,难免有些伤感。

    刚刚有希望撬动自己和小孩儿们的厚障壁,结果马上就要聚少离多,只能在周末见上一面。

    谢淮川一边叹气一边给自家小孩儿准备好行李,对着两个小孩儿千叮咛万嘱咐,生怕他们受了欺负。

    毕竟温斯特皇家学苑里的学生一抓一个金饽饽,个个都是有权有势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万一自家小孩儿被歧视怎么办?

    想到这,谢淮川忧心忡忡地道:“在学校里,要是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哥哥,知道吗?”

    伊莎贝拉歪了歪头,天空般纯粹的蓝眸弯成月牙,眼底却是难以察觉的漠然和无谓。

    她声音依然乖觉,答道:“好的,哥哥。”

    谢淮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伊莎贝拉上了车,眼眸沉沉地看着谢淮川把他们的行李搬上后备箱,坐上驾驶座,转动钥匙,启动汽车。

    她金色浓密的眼睫微垂,拨弄着儿童座椅的卡扣。

    窗外的光斜斜落尽车窗,照在伊莎贝拉的脸上,将阴影和明亮勾勒出一条分明的界限。

    她眼眸尽数落在暗处,阴郁得像是滚滚乌云下暗流汹涌的大海。

    她总是能碰见这种居高临下的施舍,一时兴起地的善意,给了她无望的火光,再任由风雨扑灭,冷眼旁观。

    依靠旁人可笑的怜悯无法让自己和弟弟从淤泥中脱身,要想干干净净地站在阳光下生活,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即使是不择手段。

    忽然,车窗降了下来,鼓噪的风蓦地冲进车厢,和伊莎贝拉撞了个满怀,将她金发吹起。

    阳光像流淌的金子大片洒了进来,将那道阴影驱赶到角落,灼热地烘烤着皮肤。

    伊莎贝拉一愣,从车内后视镜看见了谢淮川一双含笑的眼眸。

    明明是漆黑如墨的颜色,应该代表着夜晚肃冷的天,却盛着点点悦然笑意,温柔得像是一捧清泉。

    他唇角勾起,一脸无辜:“车里太闷了,我开窗通一下风。”

    一双柔软的手牵住了伊莎贝拉,她转过头去,看见卢卡斯安静的眼神。

    他用着极轻的声音道:“他不是西蒙斯。”

    卢卡斯小幅度地弯了弯眼,眼里带着信任的微光:“他是谢淮川。”

    伊莎贝拉像是被窗外的阳光刺到,眯了眯眼,一言不发地扭过头。

    谢淮川的车开的很稳,让坐在车里的小孩儿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去多久,谢淮川轻踩刹车,在温斯特的大门前停车。

    这个时间同学们都在上学,学校门前寂静一片。

    谢淮川下车,把小孩儿的行李搬下来,他蹲下来,给他们背好书包,声音轻缓:“哥哥知道自己做得还不够,还远不足以让你们信任。”

    他顿了顿,目光严肃:“但如果你们的身体或心里安全受到威胁,一定不能瞒我。”

    卢卡斯站直身子,认真点头。

    谢淮川又看向伊莎贝拉。

    后者正漫不经心地走神,感受到他的目光,蓦地一怔,也点点头。

    谢淮川露出笑颜,打趣道:“即使对方权势再大,我给你们撑不了腰,还有我的朋友,不用担心,你们的后盾强着呢。”

    借用了阿尔玛名头的谢淮川理不直气也不壮,但面上依旧言之凿凿,泰然自若。

    伊莎贝拉闻言,真心实意地笑了笑,道:“我知道的,哥哥。”

    得到小孩儿的承诺,谢淮川这才放心地站起身,到学校的门卫处出示身份证名和报名表。

    门卫的安保人员都穿着制服,也许是佐恩校长提前打了招呼,他毕恭毕敬地把行李拿过,送两个小孩儿到宿舍。

    伊莎贝拉和卢卡斯转身冲他摆摆手,便跟在安保人员的身后走远。

    谢淮川站在原地良久,真切感受到了家长对孩子的不舍和担忧。

    直到两个小孩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内,谢淮川才转身,上车踩油门离开。

    这个时间正好错过了人流的高峰,谢淮川闲来无事,特意从布莱恩大街绕道,转到可以欣赏海景的海滨大道。

    太阳高高悬挂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的海面卷起一道又一道白色波浪,海鸥展翅盘旋,天空清朗无云。

    这条路上人烟稀少,不远处稀稀散散伫立着几家工厂。

    因为整条道上只有谢淮川这一辆车,他开得不急不缓,看着旁边漂亮的海景发怔。

    谢淮川的思绪被拉扯回海城,他被阿尔玛带走的那天。

    也是在这样的海滨大道,宋瑾禾远远看着自己,没有追来。

    来到弗洛伦纳的日子已经过去半年,他不是没想过宋瑾禾。

    她时常在夜深人静中来到他的梦里,或者流着泪让他回来,又或是厌恶地对他说她恨他。

    他又何尝不恨她?

    谢淮川对她的感情太过复杂,已经让他已经理不清到底是恨是爱。

    这个名字在他的生命中刻下太深的烙印,无论是痛苦,还是快乐。

    在弗洛伦纳,他有了新的工作,认识了新的朋友,甚至莫名其妙地开始养孩子。

    太多新奇愉快的记忆让过去的回忆逐渐变得遥不可及。

    他想起宋瑾禾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海风裹挟着水汽吹过来,扬起他的黑发。

    谢淮川淡淡想,原来时间就像这海浪,是能把一个人从另一个人的生命中渐渐冲刷掉,最后只剩平滑的形状,了无音迹。

    在一阵海浪的喧嚣声中,谢淮川隐约听见了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和剧烈碰撞的响声。

    他眉心拧紧,瞬间警惕起来,很快,眼前就出现了两辆相互追逐的车。

    后面是一辆张扬霸气的越野牧马人,前面则是一辆红色保时捷。

    红色保时捷被越野逼到护栏边缘,后车尾灯被撞得摇摇欲坠,车身屡屡蹭撞铁质护栏,已经留下不少划痕,旁边就是悬崖下的大海,看起来岌岌可危。

    谢淮川皱皱眉,加快车速,想从旁边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