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的眸子动了动，公主？这身份倒不叫人意外。
有趣的是“未来驸马”这四个字。
小染的下巴差点惊掉在地上，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人迎头敲了一闷棍。
驸马？
慕大哥……要和这位公主成婚了？
她整个人都木了，一颗心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然后又被扔进冰窟窿里，冻得她连呼吸都带着疼。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你说的……是真的吗？”小染的声音又轻又颤，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绝望，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她死死咬着下唇，想把眼泪逼回去，可那咸涩的液体却怎么也止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绫琅公主见她这副模样，下巴抬得更高，眼中那份骄傲几乎要溢出来，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怜悯。
“本公主金口玉言，还能有假？”
她往前一步，语气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砸在小染心上，“我这辈子，非慕哥哥不嫁！为了慕哥哥，我什么都愿意做！”
那份执拗和不顾一切的架势，仿佛在宣示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主权。
凌霄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却是一片清明。
“公主殿下对慕兄一片痴心，倒是令人动容。”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只是不知，慕兄是否也作此想？”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小染苍白的小脸，又落回绫琅身上，语气平淡却暗藏锋芒：“况且，慕兄如今的处境，公主殿下当真以为，只是简单的归隐田园吗？”
绫琅被他这不软不硬的话噎了一下，脸颊微微泛红，瞪着他：“你什么意思？慕哥哥自然也是心悦我的！我们自幼相识，他……”
她似乎想说些什么青梅竹马的过往，却又顿住了，大约是觉得对着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说这些有些掉价。
凌霄轻笑，“公主也是个恋爱脑，恋爱脑没有好下场！”
绫琅不搭理，恶狠狠的瞪了凌霄一眼。“搞得好像你不喜欢小染似的。"
"你”
他收起令牌，动作不疾不徐：“公主殿下既然表明了身份，想必也知道，如今北齐与南梁关系微妙，公主孤身在此，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绫琅哼了一声：“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谁？为何会持有慕哥哥的令牌？你口中的故人，与慕哥哥，与我南梁，又有何干系？”
她步步紧逼，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凌霄。
凌霄淡淡一笑：“公主殿下，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得太多，对自己并没有好处。”
他越是这般云淡风轻，绫琅心中越是疑窦丛生。
这个人，从容镇定得不像话。面对黑衣人追杀，面不改色；面对她的质问，游刃有余。
“我们先回去吧。”小染有气无力道。
夜色降临，三人之间的气氛十分沉重。
小染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药包，仿佛那是自己最后的依靠。
村口那棵老槐树的轮廓渐渐清晰。
乔芷走到了门口，看见了三个人各走各的。
“回来了。”乔芷的声音清冷打破了沉默。
她侧身让开路，将三人迎进屋里。
外间的光线有些昏暗，炭火燃得并不旺。
乔芷给每人倒了杯热水。
绫琅公主接过水，却没喝，一双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屋内的陈设，以及乔芷。
“慕哥哥呢？”她开门见山地问，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乔芷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在里屋，还未醒。”
她转向凌霄，声音压低了几分：“借一步说话。”
凌霄点了点头，跟着乔芷走到外间的角落，那里光线更暗。
小染捧着水杯，手指冰凉，默默地看着他们，又偷偷看了一眼紧闭的里屋门。
“公主的出现，倒是意料之外。”乔芷的声音如同古井无波，“不过，也好。”
她看着凌霄，眼神里带着一丝莫测的意味：“棋局越乱，才越容易看清执棋的手。有些人，怕是会更快露出马脚了。”
凌霄眉梢微挑，没有接话。
乔芷这个人，远比他想象的要通透。
“慕大夫的伤势如何？”他问。
“性命无忧，只是……”乔芷微微蹙眉，“毒素清了，但元气大伤，何时能醒，不好说。”
就在这时，里屋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响动。
像是什么东西碰到了床沿。
小染的心猛地一跳，也顾不上别的，几步就冲到里屋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朝里望去。
借着从外间透进去的微弱光线，她看到床上躺着的慕凌天，手指……好像动了一下！
只是轻轻地蜷缩了一下，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慕大哥！”小染低呼一声，带着惊喜和一丝不敢置信。
她猛地推开门，冲到床边。
绫琅公主和凌霄、乔芷也立刻跟了进去。
里屋的光线更加昏暗，只有床头一盏微弱的油灯，勉强照亮慕凌天苍白的脸。
“你干什么！大呼小叫的，惊扰了慕哥哥怎么办！”绫琅公主不满地斥道，也快步走到床边，紧张地看着慕凌天。
她伸手就要去探慕凌天的额头。
“他的手动了！”小染急急地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慕凌天的手，“我方才看见了，真的！”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绫琅公主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慕凌天，似乎觉得小染在大惊小怪。
“乡野丫头，懂什么。”她轻哼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慕哥哥吉人天相，自然会醒的。
凌霄看着小染的眼睛里水汪汪的，心里止不住的心疼。
他想保护她。
或许，是为了保护一些……值得保护的人和事。
乔芷也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插手。
她似乎想看看，这两个女子，会如何与慕凌天产生纠葛。
就在这紧张对峙的时刻，床上的人，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
那细微的动作，却像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小染屏住了呼吸，眼睛睁得大大的。
绫琅公主也顾不上发作，紧张地凑上前。
慕凌天的眼皮，缓缓地、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
迷茫，空洞。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在昏暗的屋子里缓缓扫过。
他看到了绫琅焦急的脸，看到了乔芷平静的目光，也看到了凌霄那张陌生的面孔。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离他最近的小染身上。
那张沾着泪痕，写满担忧的小脸，清晰地映入他刚刚恢复些许清明的眼眸。
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发出一阵嘶哑的摩擦声。
然后，用尽了全身力气，吐出了几个字，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你……是……谁？”
小染脸上的惊喜和期盼，瞬间凝固。
她愣愣地看着慕凌天，看着他眼中那全然的陌生和困惑。
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慕大哥……不认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