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停,天光大亮。
梁研醒来,迷糊了好半天,莫名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年的空白感。
大概是太困,脑袋睡断片儿了。
她在床上滚了几趟,揉揉脸,爬起身把上衣脱掉,穿胸罩之前,她先低头捏了捏,正打算躺下来再捏,房门突然打开,沈逢南走进来。
梁研上身裸着,手还保持着揉胸的姿势。
这就有点尴尬了。
还好,沈逢南反应快得多,她被子还没拉上来,他已经转身。
梁研穿好里面的衣服,发现羽绒服和裤子都不见了。
她在房里找了找,看见书桌底下放着她的行李箱,屋里暖气足,用不着穿羽绒服,她拣了件毛衣套上。
沈逢南把煎好的鸡蛋热了一下。
梁研见他在厨房忙,探头看了一眼,他也穿薄毛衣,袖子挽着,手里握着锅铲,正在热气里忙着。
“沈逢南,”见他回头,她笑了笑,“早。”
说完才想起应该不早了。
沈逢南关掉火,走过来看了看她,带她去卫生间洗漱,两人都没提刚刚的尴尬事,也没提昨晚的事。
早饭吃完,梁研喝了碗姜汤。
已经十一点了,梁研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今天21号,按原计划,他们要回南安。
梁研说:“我来买票?”
沈逢南放下杯子,问:“你有急事要回吗?”
“也没有。”
“那今天先不走,沈艺想见见你。”
哦,对,还没见他妹妹。
梁研也想起了这回事,点头,“好。”
一整天无事,难得悠闲,沈逢南找了部片子,他们窝在沙发上一起看。
早饭吃得晚,午饭拖到两点。仍然是沈逢南做饭,梁研吃现成的。
下午,梁研要出去给沈艺买礼物,沈逢南劝不住,陪她去了。逛了几个地方,梁研参考沈逢南的意见,选了比较实用的围巾和帽子。
他们回来没多久,沈艺就回来了。
虽然已经从沈逢南口中了解了一点,但梁研还是被沈艺的热情惊到了。沈艺毫不掩饰对她的喜欢。
晚餐很丰盛。饭后,沈逢南说有点事要出去,让沈艺陪梁研。
趁这机会,梁研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沈艺,没想到沈艺也准备了。
她送了梁研一支口红。
“这个色超级适合你!你唇形特别好看,皮肤又白,要是涂上这个,我哥肯定会迷死,你信不信?”
“……”
梁研低头看着手里这一小管。她以前没用过口红,也并不关注这些。但赵燕晰喜欢,所以她买过一次,是赵燕晰选好,她直接付账的。梁研还真不知道这东西有这么大作用,涂个口红,沈逢南就会迷死吗?
沈艺看出她不信,立刻拿过来打开,“你试试就知道了,我帮你。”
梁研还没答应,沈艺已经热情地凑过来,扶着她的下巴,仔细给她描。
梁研僵僵地坐着,想起很久以前,有一次赵燕晰缠着要给她化妆,结果被她敲了好几下,总算乖了。
当然,梁研不可能敲沈艺脑袋。
没一会,沈艺就涂好了,她拍梁研肩膀,“快看镜子。”
梳妆台的镜子就在面前,沈艺退开,梁研看到自己的脸。
沈艺在她身后,一脸激动,“是不是超美?”
她拿梳子在梁研头上刮了几下,“头发再长一点点,到脖子就更美了,这个色红得也不过头,很衬你的气质!”
梁研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气质,但她觉得沈艺如果去做销售,应该是一把好手。
盯着镜子看了一会,梁研说:“你刚刚说,他会喜欢?”
沈艺明白这个“他”是指她哥,立刻点头,“当然了,换我是男的,我也喜欢,你别擦掉,留给我哥看。”
梁研说:“好。”
沈逢南回来的时候,沈艺在洗澡,梁研窝在沙发上快睡着了,电视还在放着。
沈逢南关掉电视,俯身正要把梁研抱起来,她却睁开眼,看了他一会,不太清醒,“你回来了。”
“……对。”
这一声喑哑,带了些不知名的情绪,梁研没感觉到,她想着一件事,说:“你看我。”
沈逢南看了她一会,“你涂了口红。”
梁研说:“对,沈艺姐送了我一支口红,她给我抹的,你喜欢么。”
她的眼睛漆黑明亮,鼻尖往下,是两片淡红的唇。
沈逢南沉默地看着,喉咙口渐紧。他想抽一支烟,但已经没有了,最后一支刚刚在楼下抽完。
他没回答,目光更黯,几秒后,唇贴上去用力吮了一遍。
梁研搂着他的脖子,沈逢南托着她的臀将人抱起来,往卧室走。
唇舌交缠了一路。
沈逢南一脚踢上门。
梁研被放到床上,他压过来,一手紧紧扣着她的手指,另一手捧起她脸庞,从眼睛亲下来,最后落在嘴唇。
不知为什么,他有些激烈。
良久,他终于放过,唇落在她嘴角,呼息急促紊乱。
他身体动了动,躺到一边,一只手把梁研搂起来,放到身上抱着。
半晌,梁研轻轻笑了一声。
沈逢南摸她的脸,“笑什么?”
温热的呼息落他手指上。
她的声音淡淡的,“你妹妹果然是口红专家,她说这叫斩男色。”
“……”
说曹操曹操到,沈艺在外面拍门:“研研,你睡了吗,我做宵夜,要不要吃?”
梁研翻身亲了沈逢南一口,起身下床,“要吃!”
宵夜是酒酿元宵,他们每人都吃了一点。沈艺说:“过两天就圣诞节了,干脆你们过了圣诞再走。”
梁研转头看沈逢南。
沈逢南表示听她的意思。
沈艺拉着梁研的胳膊,“快点答应,我可不想一个人过圣诞。”
梁研想起赵燕晰,想拒绝,又觉得对不住沈艺,考虑了一下,说:“会不会不方便?”
沈艺说:“有什么不方便的,那里还有间房,收拾一下就行了,你不想跟我哥一间屋,就住那间,很宽敞的。”
这时沈逢南说:“把那间收拾一下吧。”
昨天是特殊情况,总不能天天那样贴着她睡,他也不是圣人。
而梁研想起早上揉胸的尴尬事,也觉得还是分开住。
于是,这晚她住新的房间。
兴许是前一天起得太晚,梁研第二天很早就醒了。
她起来上厕所,经过客厅,听到沈逢南的声音,转头一看,他在阳台讲电话。
梁研看了一眼,正要走,几个字进耳,她身体一僵,紧接着跑过去。
沈逢南一回头,手机被夺走。
梁研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不信是吗?你去问她,我有没有碰过她,你再去问,我几岁认识她,我陪她多久,识相的,你拿钱走人,你如果不识相……”
“严祈。”梁研脸色青白,“你想死,还是你想我死?”
电话里倏然死寂。
梁研攥着手机,“我就说一次,你别再找他。”
她把电话挂了,塞回沈逢南手里。
“这件事我会处理。”
她转头就走,手却被拉住。
身后安静得令人难受。
半晌,他哑声问出一句——
“他说的……是真的?”
梁研浑身发冷。她没应声,也没回头。
沈逢南将她的手腕捏紧,“是不是?”
是不是真的?
这个问题有什么好思考的,当然是。
阳台开了一扇窗,风从背后灌进衣服,贴着领口、裤脚钻进去,几秒内跑遍全身,梁研身上的温度一点点降下去。在这一瞬间,她意识到,她可能犯了个大错。
过了一会,梁研转过身。
“你很在意?”她抬着头,额前的乌发被风吹起。
她看着沈逢南的表情,觉得他的答案也不重要了。
“我看出来了,你很在意。”
她轻轻笑了一下,心口却莫名生出一股难抑的怒气,像对沈逢南,更像对她自己。
她突然抽回手,离他更远。
那股火从心腔烧到喉咙,出口骤然冷成冰——
“你不用追根究底,我没想隐瞒什么,对,我十三岁就被男人碰过,我全身上下全被他摸过,至于有多少次,我记不清了,总之我没有哪里是干净的。我没说,是因为这些全是耻辱和噩梦,我不想记着。”
可是谁会管她想不想?好像所有人都要跳出来提醒她,连面前的这个男人也是一样。
梁研攥着手指,竭力保持冷静,“我知道那是喜欢的人才能做的事,我不喜欢他,所以那很脏,但我没有勾引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变成那样,他每天都来,总要抱我,总要脱我衣服,我用过多少办法,你们根本不知道!”
她身体绷着,脑袋里轰隆作响。
有几秒,甚至有点不清楚眼前站的是谁,好像一瞬间回到那些丑陋夜晚,一切阴魂不散。
她早已将那个糟糕愚蠢的自己踩在脚底,却在这一刻被剥皮翻肉,就像那晚赤身裸体被严宁从床上丢下,她身上糊着严祈的血,胸口大腿红腻腻的一片,血腥味儿让她呕吐不止。她甚至没能扯到一件衣服遮住自己,别墅里的人都冲进来,看大门的男人,做饭的女人,梁越霆的私人医生,还有总对她翻白眼的小保姆……
严宁的咒骂似乎也在耳边。
梁研胸口闷得快要炸开,没有哪一刻这样自厌。她觉得不应该再站在这里,也没必要再解释什么。
“随便你怎么想……”
她的眼睛热得难受,头一次不想再看他。
“没有事先告诉你,是我不对,我不该隐瞒,更不该恬不知耻地追求你。我早就说过,你什么时候后悔都可以,我也没想跟你一辈子。”
说完话,她往客厅走,视线有点花,腰在桌角撞了一下。
感觉到他跟来,梁研没回头,很快地说:“麻烦你先别过来,我会很快收好东西。”
身后的脚步顿住。
沈逢南站在那儿,张了张嘴,想喊她,喉咙口却连气都没出来。
从刚刚到现在,这三四分钟里,他没找着自己的声音。
她一两分钟讲完的那些,到他这儿,全堵进喉肺,每个字都下不去,出不来,混着无数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渐渐有一种矛盾的无力感,后悔问了她,却更后悔现在才问。
这让他痛苦,也不知所措。
梁研往房间走。
门口突然一声响,沈艺拎着早餐和一大袋新鲜鱼肉蔬菜进屋。
一眼看到梁研,沈艺惊讶地叫道,“研研,你起来啦!”
她一边换鞋一边说,“我刚好买了早餐,告诉你哦,我买的这个鸡肉卷超好吃,我哥曾经一早上吃了四个都不够!还有啊,这个豆汁特别正宗,我特地开了三条街去买的!还有还有……这个!”
她已经拎着东西到了梁研身边,提着袋子给她看,“这个你吃过没?”
见梁研还是侧着身子,脸都没转过来,沈艺有点奇怪,伸着头凑近一看,惊得“啊”了一声——
“你怎么哭了?!”
梁研抬手一抹,怔了一下。
“发生什么事了?”沈艺急得把东西往地上一丢,谁知转个头就看到餐桌边还站着个人,那愣呆呆的站姿,除了她哥还能有谁?
这下沈艺立刻就明白了。
“你们吵架啦?”
梁研没答,沈艺转头冲沈逢南吼一嗓子,“喂,你怎么回事啊?大清早就欺负研研?有毛病吧?早饭没你的份了!”
这声吼完,桌边那道身影一动没动,他背着光,脸都看不清。
沈艺顾不上看他,赶紧拿纸巾给梁研,忙不迭安慰,“别哭别哭。我哥就这德行,他是不是不会说话,气着你了?哎呀,他这个人就是这么笨,还死都不改,有时候毒舌起来一句话能把我噎死,我都习惯了,研研你别跟他计较,我们不要理他,我们去屋里!”
沈艺搂着梁研把她带进卧室。
梁研已经把脸擦干净了,沈艺还在滔滔不绝地数落沈逢南,几大罪过一一数完,偷偷看一眼梁研,见她没再哭,暗暗松一口气,又隐隐不安。
虽然才相处一天,但沈艺看得出梁研不是随便耍脾气的女孩,她会哭,说明事情可能真不小。
沈艺赶紧又换个角度安慰,“研研,不是我王婆卖瓜,其实我哥人真的不坏,就是不大机灵,听我妈说他小时候打球摔了一次,挺严重的,我猜可能把脑子摔迟钝了,情商不高,不会讨女孩子欢心,你也知道他那张脸还不错,所以从小到大都是女孩子追他,日久天长,他这方面的资质就彻底退化了,不过,他能把你追到,说明他真的很喜欢你啊,虽然跟那些年轻男孩不能比,他也没他们会说话,但他很靠得住,我妈说这样的男人比较能托付,其实他很长情的,比如说他上一段……”
啊,这个还是不要说了。
沈艺及时醒悟,赶紧刹车,“总之,我哥还不错的,研研你别对他失望啊。”
一堆话也不确定梁研听进去几句,沈艺不大放心地看着她,还要再说,却听梁研开了口:“沈艺姐,我想自己待一会。”
“哦,好。”沈艺摸摸她的肩,“那你别生气了。”
她说完忧心忡忡地出了门,头一抬,吓一跳。
沈逢南就站在门口。
“你吓死人啊。”沈艺把他拉开,小声说:“这个时候进去,你是想被甩吗,人家气头上,说了要自己待一会,你现在过去,一言不合话赶话,分分钟就要喊出‘分手’你信不?”
见他没声音,沈艺盯着看了一眼,愣了愣,“你昨晚没睡啊,脸色怎么比研研还差,你这眼睛怎么回事,红成这样,被研研气得啊?
“不至于吧。”说着踮脚,伸手要摸他额头,“你不会生病了吧哥。”
手没碰上,就被推开。
他往门口走,沈艺拽住他,“她现在看见你只会难受,你还想看她哭吗?”
沈逢南停住了。
沈艺打量着他:“真被研研气的啊?你们吵得这么严重?”
沈逢南抬手抹了一把脸,喉咙动了动。
“去帮我买盒烟。”
他的声音有些不稳。
沈艺一听差点就吼出来,顾及到梁研,才降了声音,“你别抽了,你这嗓子我怎么觉得又严重了!”
沈逢南没讲话,他也不知道能讲什么。
沈艺说:“反正你别想我去,我要陪研研!你要是心情不好,可以出去待着,我趁这机会把研研哄好,你留在这,她都不出房间了。”
见他没动,又说,“我讲真的,让她平复一下,你自己也冷静点,好好想想要怎么赔礼道歉,或者你先去给她买个礼物去,挑贵的买,选个她喜欢的,这办法最管用!”
她把沈逢南推到门口。
站了一会,他还真的出去了。
沈艺趁这机会发挥十八般武艺陪梁研一整天,又是做好吃的,又是带她一起看喜剧片,一个白天过去,没见梁研有啥异常。
九点多,沈逢南还没回来,沈艺给他发了短信:她进屋睡了,你赶紧回来吧,明早给人道个歉。
短信发去没五分钟,沈逢南回来了。
沈艺惊诧:“我去,你这光速啊,从哪儿回来的?”
“楼下。”
他说了一句,低头往卫生间走。
沈艺:“你别告诉我你一整天就待在楼下?”
“嗯。”
卫生间的门关上,沈逢南接了捧凉水冲脸。
在床上躺了四个小时,梁研起来了。
没多少东西要收拾,她把几件衣服塞进箱子,整理好床上的被褥,临出门前将那支口红放到床头柜上。虽然是沈艺的心意,但用不上,带走也没必要。
检查完一切,梁研打开门,拎箱子出去。
她正要回身关灯,视线突然停住。
她才发现,对面卧室门口靠着个人。昏昧不明中,他大半身体都笼在黑暗里,只有烟头露出的红光格外清晰。
梁研没再管房间的灯,拎着箱子很快地往门口走。
她走得毫不留恋,像对他绝望,多看一眼也不愿。
沈逢南一口烟闷在嗓子眼,胸口难受至极。
她的手按上门把,他掐了烟,几步过来捏住她的手腕,把箱子丢到一边,将她整个人拉过来。
梁研撞到他怀里。
他胸膛坚硬,一身烟味,梁研呛了一口,她抬头,沈逢南的手摸到她的下巴,头低下来,吻到她的嘴唇。
这个吻很短暂,在她难受前,他就退开了,脸埋进她温热颈间。
“研研……”
梁研怔了怔,他的声音……
沈逢南苦笑了一声,喑哑的嗓子在这深夜几乎有些吓人,“我想了很久,是我做的太不好,才会让你想成那样子,是不是?”
梁研被他抱着,也被他身上的烟草味儿包围,他的呼息灼热,烫到她颈侧皮肤。
她有点迷惘地站着,直到沈逢南说了一句:“你想错了,梁研。”
他的声音实在糟糕,语气却郑重,似乎已经从刚刚短暂的失态中清醒。
先前的那一声“研研”竟有些不真实。
梁研皱眉,“我不懂。”
她说话时嘴巴贴着沈逢南的肩窝,闷得很不舒服。
她伸手推他。
沈逢南抱得紧,梁研的手肘抵在他胸口,没什么用。就像在传销窝那个晚上一样,他如果认真,她那点劲根本不行。
“我很难受,你别抱着我。”梁研说。
沈逢南僵了一下,然后松开她。
整个客厅只有卧室那一米光线,门边这处地方很暗,梁研抬起头也看不清沈逢南的脸,只有模糊轮廓。
在昏黯中,梁研听见他的声音,沙哑,凝滞,像一口旧钟,沉重地压着——
“那你别走。”他的语气低下来,“至少给我两分钟。”
“好。”
梁研答得很快,几乎没有思考过,沈逢南愣了愣,牵住她的手,“去卧室。”
进了房间,沈逢南开了灯,把她带到床边,“你坐。”
床上被子叠得好好的,他没有睡过。
梁研在床尾坐下来,抬头看着他。屋里灯光明亮,沈逢南的脸庞有些苍白,眼角血丝明显。
他随手拉过桌边的椅子,在她面前坐下来。
“你早上说的那些……”
仅讲了半句,便想起全部,他心中闷滞,“抱歉,我知道那些事让你难受,但我没法不提,梁研,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那么想,我没觉得你……”
后面几个字说不出来,他的声音隐掉了。
屋里突然安静。
梁研没表情地看着他,过了几秒,问:“那你怎样想?”
沈逢南沉默很久,慢慢垂下头,漆黑的眉蹙紧。
“我很难过……”
梁研,我很难过。
几个字低得几乎听不见。
他抿紧唇,手捏着椅子边缘,没有别的话了。
这一次的安静持续了半分钟。
梁研突然站起来。
沈逢南抬起头,梁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所以你没有后悔,是么?”她认真地问,“我有没有理解错?”
沈逢南望着梁研的眼睛,点头,“是,我没有后悔。”
“你没厌恶我?”
“没有!”
“喜欢我?”
“嗯。”
梁研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心口莫名鼓噪。再看几眼,喉咙就干涩了。
这感觉很陌生。她忍不住想,他说喜欢她,没有厌恶她,是不是也就不觉得她脏?
这个答案很简单——
试试就知道了。
梁研没有犹豫地朝沈逢南走一步,低头把自己的外套脱了,搂上他的脖子。在沈逢南微怔的时候,她已经坐到他腿上,唇贴着他的嘴巴。
梁研没有吻技,她的亲吻全凭一腔冲动,毫无章法地在他唇上吮了几遍,根据那几次浅薄的经验,她将舌头伸进去,横冲直撞,将他的气息也带乱。
她的身体没有坐稳,屁股往下滑,沈逢南扣着她的腰将人搂紧。
也许是梁研的急躁影响了他,沈逢南的回应也凶,很快变成他在亲,而梁研只有承受的份。
梁研的肩膀微微发颤,突然推开他的头。
她把自己的毛衣脱了。
沈逢南把她抱起来,没有看路,脚步仓促地到了床边,将怀里的人放到床上,他一只手拉开叠好的被子,另一只手帮梁研脱掉鞋。
梁研松开了他的脖子,躺着喘气,顶灯太亮,她难受地眯了眯眼,沈逢南的手掌盖过去,帮她遮了一下。
梁研闭上眼睛。沈逢南关掉顶灯,将壁灯打开了。
柔黄的暖光笼着整间屋。
沈逢南靠过去,隔着一掌的距离看她,他的眼睛漆黑,胸口起伏明显。
梁研睁开眼。
他们看着对方,一起一伏的呼吸绕在一块儿。
这种感觉很奇怪,好像谁都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却又十分默契地停在这儿,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半晌,梁研说:“你现在也可以后悔。”
沈逢南看着她,有些想笑,喉咙却哽了一下。缓了两秒,他终于还是低声笑了。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他靠她更近,深深地看着她,“你呢,你会么。”
周围很安静,没有人应声。
梁研的回答是翻个身,坐到他腰上,帮他脱掉了上衣。
衣服一件件丢在地上,到最后,梁研身上剩了两件,而沈逢南只剩一件。
梁研趴在他胸口解胸罩的扣子,沈逢南扣住她的手,低哑地问出一句:“你……怕吗?”
怕什么?
那些噩梦么。
梁研停顿了一下,有点奇怪地想,这怎么会一样?和憎恶的人一起是耻辱,和喜欢的人一起是什么样,她很快就能知道。
梁研低头亲他嘴,慢慢地说:“没什么好怕的。”
沈逢南没有再问什么,他的手盖在梁研的手上,帮她解开了搭扣。
她确实不害怕,只是被沈逢南抱住的时候,她有些颤抖。肌肤相贴,梁研不可避免地记起某些遥远的灰暗的片段。
她发现沈逢南的身体有了反应。
这样的反应,她并不陌生,那些夜晚,严祈压在她身上,她在哭的时候,他兴奋地喘息,那时他的手在做什么,她很清楚。
脑子里出现严祈的脸,梁研的身体微僵,有一瞬,她想推开身上的这个人。但很快,她清醒过来,发现沈逢南正在看她。
他的眼睛很深,好像有许多情绪,梁研看得并不明白。她想起不久之前,他低着头说他很难过。
她的心口拧了拧。
她以为沈逢南会说话,但他只是低下头,伏在她身上缓慢而温柔地亲吻,从她的嘴唇慢慢亲到耳朵。
梁研白皙的脖颈泛了红晕。
梁研不太清楚男人,她在这方面只有那段太糟糕的经历。但现在,她觉得沈逢南的耐心有点可怕。她的身体绷着,气息混乱,昏沉地喊他,“沈逢南……”
没得到回应,她皱了眉。
“很热……”
这一句不知道是抱怨还是什么。
沈逢南从她身上抬起头,他的身体也很难受。
忍耐了一会,他有点冲动地抱住她,手慢慢地摸了下去。
感觉到梁研抖了一下,他几乎立刻就停了。
梁研在这时睁开眼,她的眼睛有些湿润,“你在害怕么……”
沈逢南没有说话,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梁研摸摸他的脸,掌心潮湿。
“来吧。”她说。
不知过去多久,她感觉到沈逢南的呼吸更加重了。他的身体完全地贴着她,很烫,也很有力量。
梁研看了一眼天花板,脸慢慢地皱了皱,突然听到他嘶哑的声音:“研研,不行……”
“……什么?”
沈逢南有些痛苦把脸贴在她头发上,很低地说:“没做准备。”
梁研有点迷茫,很快就明白了。
“不用不行?”
沈逢南摇头,“你还小。”
“没关系,可以吃药。”
沈逢南还是摇头,梁研忽然看着他说:“沈逢南,我不想停下来。”
沈逢南怔了怔。
有几秒,他觉得梁研在说的不只是他们在做的这件事,好像还有一些别的更深的什么。
他喉咙一紧,没有说出话,也没有再继续忍耐。
在这件事上,除了胆量,梁研没有一点真本事,后面的一切都是沈逢南带着她,有一些感觉无法形容,她分不清是舒服还是难受。
她莫名地有一种成就感,那一点疼痛好像远到了天边。
她的眼睛睁开一会,看见他的眉眼、脸庞,也看见他的喉结和胸膛。
他们紧紧地贴在一起,沈逢南身上的汗水把她的皮肤也弄湿了。
梁研很混乱,却也很清醒。
在最后那一刻,她的脑袋有短暂的空白。
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她张着嘴,嗓子里没声音。昏茫中,好像听见身上的男人喊了她,声音哑得难以形容。
隔几秒,他汗湿的身体伏到她身上。
“研研……”
一切好像静止了。
床上一团混乱,海蓝色的被子被推在一边,没有人动。
结束以后,他们都没有说话。
时间过去一些,热气散去,汗水干掉,沈逢南拉过被子,盖住梁研的身体。
他没有问她在想什么,只是把她搂过来。梁研的身体很瘦,除了胸和臀,其他地方好像都没什么肉。
壁灯还亮着。
梁研的脸转了一下,额头贴在他的胸膛。
沈逢南说:“身体难受?”
“还好。”停了一下,她抬起头,“你嗓子越来越严重了。”
沈逢南说:“很难听吧。”
梁研嗯一声,“是不怎么好听。”
沈逢南对这回答不意外。他眼睫微阖,低声问:“你嫌弃?”
“没有。”
他笑了,热气熏在梁研的前额,“要不要去洗一下?”
梁研说:“明天吧,我想睡了。”
“好。”
沈逢南摸到墙上壁灯开关,按了一下,屋里黑掉。
梁研的确很困,她什么都没有想,脑袋放空,很快睡了过去。
这个夜晚似乎很慢,又似乎很快。
第二天,周日,沈艺照常起来很早,双眼朦胧地去卫生间洗漱,洗完出来,看见梁研的行李箱放在客厅门边。
沈艺愣了,走过去仔细看一眼,觉得奇怪,再一想,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箱子收好了,这是要走了?
她转头一看,发现梁研住的那间屋房门大开,灯也亮着。
沈艺赶紧过去,没见到梁研,倒发现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桌上也收拾得很干净,梁研的东西都不在了,只有床头柜放着她送的口红。
沈艺急了,顾不上多想,跑到沈逢南卧室门外,砰砰砰一阵猛敲。
“哥,你快起来!出事了!”
这么一声喊,房里人自然都醒了。
梁研正做梦,突然被打断,迷蒙不清,揉着眼问:“怎么了?”
“是沈艺,没事,你睡。”
沈逢南也有些不太清醒,安抚完梁研,随手拉一件长裤套上,一边往门边走,一边穿衣服。
开了门,看见沈艺焦急的脸。
“怎么回事?”
沈艺不顾他睡眼惺忪,急匆匆把人往外一拉,往对面卧室走,“真有你的,这时候还有心思睡觉,你快过来看看!”
“……看什么?”
沈艺已经把他拖过去,“研研不知道是不是走了,她把房间收拾了,被子都叠好了,但行李箱丢在客厅没带走,我的口红她也没拿走!”
沈逢南一听反应过来,拉住她,“没走,在我那儿。”他无奈地皱眉,“睡得正香,刚刚被你吵醒了。”
“……”
沈艺有点懵,“在、在你那儿?”
沈逢南嗯一声。
沈艺瞪着眼,转不过弯来——
什么情况?这俩人不是刚吵过架,还吵得挺严重?
“这是和好了?”她吃惊地望着沈逢南,眼睛慢慢瞪圆了。
卧槽,这是什么?!
她凑近盯着沈逢南的脖子仔细看。
沈逢南说:“是,和好了,懂了么?”
“懂懂懂,当然懂了!”
沈艺内心激动地咆哮,我的妈呀,吻痕哪!
厉害了!
沈艺难得对沈逢南露出崇拜的表情,弄得他一头雾水。
“你笑什么?”
“嘿嘿,你懂的。”
沈艺眼睛弯弯,一脸意味深长,“哥,研研种植技术不错哦。”
“……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感叹一声,嘿嘿。”
沈艺又瞥他两眼,笑嘻嘻地指指房门,“那个啥,你赶紧进去呗,现在还早呢,我出门去买早餐,你陪研研好好睡,对了,今天给你五个鸡肉卷,等着啊!”
沈艺满面喜色地挥着手走了。
沈逢南不明所以地站了一会,去了卫生间。
上完厕所,在洗脸台洗手,他往镜子看了一眼,顿了顿。
脖子上的红印太明显,沈逢南再迟钝也明白了沈艺说的“种植技术”。
他低头洗漱,刷完牙,接了凉水冲脸,拿毛巾随便抹了一把。回到房里,见梁研也起来了,屋里壁灯开着,她没穿衣服,靠在床头看着自己的胸。
梁研皮肤细白,这使得她身上其他的颜色更加显眼,譬如胸脯上淡红的痕迹。
即使是沈逢南,这时也觉得不大自在。但他没有像昨天那样转身回避,而是朝她走过去。
梁研看到他,把被子拉起来,问:“沈艺姐怎么了?”
“没怎么,以为你走了。”沈逢南在床边坐下,说:“被吵醒了吧,是不是没睡好?”
“还好,也不觉得困了。”梁研视线微偏,注意到他脖子上的红痕。
她歪着头,手伸过去碰一下,皱眉,“这里……”
沈逢南低头笑,“没事。”
梁研仔细看了看,说:“我好像太用力了。”
“不要紧。”
他这样一说,梁研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大概不适合再讨论下去。
沈逢南问:“那……现在你要洗澡吗?”
“嗯,洗吧。”梁研伸手拿了件衣服。
沈逢南说:“我去调一下水温。”
“好。”
他起身走出去。
梁研独自坐了一会,把衣服套上,去了洗手间。
沈逢南已经调好热水。
门关上,梁研脱了衣服,站在镜子前,身体上浅浅淡淡的红印一览无余。
沈逢南在外面敲门。
梁研没动,看着镜子问:“怎么了?”
沈逢南说:“毛巾给你。”
梁研站了一会,走过去开了一条门缝,沈逢南把毛巾递过来。
梁研接了。在他要松手的时候,她连着他的手指一起握住了。
沈逢南怔着,梁研把他拉进了浴室。
门关上,封闭的空间水汽氤氲,梁研全身赤裸,毫无遮蔽地站在他面前。
“一起洗吧。”她走到水雾里。
水流浇下来,梁研仰着头,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沈逢南把自己的衣服脱了,走过去。
梁研的头发湿透了,她睁了睁眼,看见沈逢南站在那里。
梁研朝他伸手,沈逢南握住她。
梁研拉了一把,他就过来了。
热水同时浇在两个人身上,梁研看着沈逢南,他的脸庞湿了,眉毛和眼睛都挂着水珠,看上去更黑。
梁研没有说话,张开手臂楼住他的腰。
沈逢南抱着她。
梁研感觉他粗糙的体毛贴在她的小腹,也感觉到了别的。
好一会,这里只有水声裹着两道呼吸。
他们没有做更多的事。
洗澡的时候,沈逢南倒了洗发露,给梁研搓头发。
梁研低着头,偶然在水流中睁开眼,看到她头发上的泡沫被水浇到地上,淌到沈逢南的脚趾上。
他的脚很大,腿很直,肌肉紧硕,小腿上的毛发卷曲着。
水冲下来,梁研闭了一下眼,再睁开,视线往上。
水雾弥漫,梁研没眨眼,她像研究难题似的盯着他身上最隐秘的部位。
沈逢南帮她洗完了头,关了花洒,挤了一捧沐浴露给她涂上,从肩膀抹到胸口,揉出细腻的泡沫。
梁研抹掉眼睛上的水,指着他腰下,“一直那样,什么感觉,会难受吧?”
沈逢南顿了顿,头抬起来,他的脸被热水浇得有些红。看了两眼,他把梁研搂过来,给她后背抹沐浴露,抹完说了一句:“别乱好奇,自己冲一下。”
他挤了一捧沐浴露,背过身走到一边往身上抹,梁研从后面看着,视线滑过他的肩背腰臀。沈逢南转过身,正对上她的目光,他觉得这个澡是怎么都洗不下去了。
沈逢南两步走到水流下,很快冲好身体,伸手拿毛巾,梁研从后面把他抱住。
沈逢南心口一簇暗火陡然烧旺。
这怎么忍?
他皱眉,把毛巾丢回去,转身把梁研搂着压到墙边,捏着下巴吻。
水声哗哗,其他的声音都被掩盖。
沈逢南最终还是松了手,他拿浴巾把梁包住,直接抱出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