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沈逢南下班后送梁研回去,和她一道上楼。
屋里十多天没住过人,积了一点灰尘,梁研把窗户打开通风。沈逢南和她一起收拾,拖完地,把家具都擦了一遍。
梁研去厨房烧开水,准备给他泡茶,沈逢南却接到陈舸的电话。
陈舸在那头说:“余何明那案子有进展,你来一趟。”
“好。”
梁研从厨房探了个头,“怎么了,有事?”
沈逢南点头,“现在要走。”
他走过来,把她抱了下,“下次来喝茶。”
“好,你开车小心。”
“嗯。”
出了门,沈逢南驱车去公安局。
夜色已深。
转个弯,一辆黑色皮卡跟上他。
过了两个路口,沈逢南注意到后面的车。他从后视镜瞥了两眼,提速行驶,到下一个路口,他右转,那皮卡也跟过来,他减速,那车也减。
这个点已经不早,这条道上没多少车,沈逢南看得很明显,他没多思考,握紧方向盘,准备踩油门。后头皮卡却比他更快,加速冲来,从左车身撞,沈逢南立刻闪避,车轮猛地磕上路牙,砰地一声,险些翻车。
皮卡在这一瞬擦着车门驶过。
陈舸正给徐禺声打完电话,刚放下,手机又震起来。
他一接,脸色就变了:“人没事吧。”得知没大事,松了口气,“别急着赶过来,就在那等着,我这边完事了,正好过来。”
挂了电话,陈舸赶过去。
沈逢南换好前胎,回车里歇着,感觉额头有点痛,伸手一摸,肿了个包。
应该是刚刚撞到了。
没等很久,陈舸到了。
沈逢南下了车,陈舸一眼看见左车门凹了一大块,车窗已经被震成蜘蛛网状,他沿着车看了一圈,皱眉,“什么车?”
“是辆皮卡,黑色。”
“牌号记了吗?”
“刚发你手机上。”
陈舸拿出手机转发过去让人去查,很快得知牌照是伪造的。
沈逢南在车门上靠着,问:“怎么样?”
“假牌照。”陈舸摸出烟盒,递给他一根,自己也拿一根,往前走了两步。
沈逢南也走过去。
两人蹲在路牙子上。
陈舸说:“本来是想告诉你,沂阳那边孙警官给了消息,说从村民那儿弄到点线索,那线人摔死那天,有人看见余何明,再加上前两天有个偷车案,碰巧是老齐办的,他对姓余的也有印象,拿了资料给我看,监控录像里其中一个我看着有点像他,你今晚又出了这事,可以肯定他的确来了南安,而且已经找上你了。”
“有点奇怪。”沈逢南吐了口烟,“如果他真要对付我,不会撞一下就跑吧。”
“谁知道呢,说不准这就是他的恶趣味,下狠手之前先折磨折磨?毕竟,他应该最恨你吧,他当年不知道你身份,真拿你当兄弟待过,结果事情从你手上曝出去,虽然给人背锅是他自己作的,但他肯定也没料到老婆孩子因为这事儿没了,这打击挺大,又在牢里待了挺久,他现在的脑子肯定更偏激,大概觉得你是事情的源头,一切都是你挑起的。”
沈逢南磕掉烟灰,盯着路牙底下的小石块,“是吧。”
陈舸叹了口气,“你们这行也是不容易,树欲静风不止,改行了事情还息不掉。你在明,他在暗,这事儿难办,不把人揪出来得一直吊着心。”
陈舸又想起一件事,“对了,还有家属,他这样会做出什么事真不好预料,你妹妹和你女朋友……你也得考虑一下。”
沈逢南皱眉,“沈艺回北京了。”
“那应该没问题,他不至于这会能分身跑北京去。”
沈逢南嗯一声,想起梁研,眉头仍然舒展不了。
陈舸说:“现在这情况,我们很被动,这样,我把小宋弄过来给你做助理,后面这阵他先跟你身边,有什么事也好应对一下,我们尽快想个办法把余何明找出来。”
沈逢南点头,“行。”
回去后,沈逢南简单洗了一下就进了卧室。
他在床上靠了一会,给梁研发微信,问她睡了没有。
梁研很快回了:没有,你事情做完了?
沈逢南拨了电话过去,“研研。”
梁研说,“你回家了?”
“嗯,刚回。”
梁研哦一声,“该睡觉了吧?”
“等会睡。”沈逢南问,“你在做什么。”
“刚刚跟赵燕晰聊天,她要过几天回来,她姥姥感冒住院了,得照顾几天。”
沈逢南顿了一下,说:“那我明天接你回来。”
“不用,我一个住几天也没问题,你不是忙么,我刚好接了稿子,可以专心做点事。”
沈逢南想起陈舸的话,很不放心。这样下去不行,还是得把她放眼皮底下。
梁研以为他答应了,说:“等你闲了找我。”
沈逢南没多说,打算明早就过去。
第二天早上,沈逢南洗漱完就出了门。等电梯时,手机响了,是新邮件提示音。
沈逢南点开,是个陌生邮箱号,无标题,以为是新客户,他手指往下滑,屏幕上出现一张照片。
沈逢南手指倏地一顿,立刻往后拉。
没看完,心已经沉下去。
他没等电梯,快步下楼,上车后,拨通沈艺电话,问:“在哪?”
沈艺觉得奇怪,“我到公司了,你怎么一大早打电话?”
“你就待在公司别跑,等我电话。”
说完立刻挂掉,车已经开出大门,沈逢拨梁研号码,一连几遍都没人接。他丢下手机,转弯,抄最近的路加速行驶,闯了红灯。
赶到梁研住的小区,时间缩短很多,沈逢南找到地方停车,跑上楼拍门,屋里没动静。
他又给梁研打电话,里头响起铃音,但没人接。
沈逢南正准备下楼去找,楼梯响起脚步声。
梁研没走完楼阶就看到门口的人,她微微瞠目,“你……”
沈逢南脚步顿住,心口蓦地一松。
梁研走上来,“你怎么来了?”
“你去哪了?”沈逢南攥着手机,电话没挂,屋里音乐声还响着。
“买早饭。”梁研把手里袋子提高给他看,却发现他额头青了一块。
梁研皱眉,“你额头磕到了?”
“嗯。”沈逢南喉咙咽了一下,手也松下来,他把电话挂掉,过去抱住梁研,唇落在她头顶亲了亲,“怎么也不带手机?”
“只是出去买个早饭,就没带。”梁研抬头仔细看他前额,“磕这么大包,怎么弄的?”
“不小心撞门上了。”
梁研又看了两眼,问:“你怎么现在来了,有急事?”
没有,今天没事做,所以来找你。“
梁研觉得奇怪,”这几天不是很忙吗。“
“今天闲。”
“哦,那进屋啊。”
“好。”
进门后,梁研说:“我只买了一份早餐,你吃过早饭吗?”
沈逢南说:“吃过了,你吃。”
梁研给他倒了杯热水。她坐下吃馄饨,沈逢南看着她。
梁研吃东西不慢,小馄饨一口一个,热气在脸庞边绕着。吃几个,她喝口汤,过了一会,鼻尖沁出细汗。
屋外晨光落进来,她半边脸庞笼在微光里,被热汤碰过的唇微微红着。
沈逢南心口渐热。
梁研吃了一半,抬起头,看见他的目光,愣了下。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沈逢南笑了笑,“没什么,看你吃得很香。”
“是很香啊,这家馄饨好吃,”她拿勺子舀一个递到他嘴边,“你尝尝。”
沈逢南吃了。
梁研问:“怎么样?”
他点头,“好吃。”
梁研又给他喂。
沈逢南一连吃了三个,说:“自己吃吧,我很饱了。”
“嗯。”梁研很快把剩下的都吃完了。
沈逢南说:“你今天有事做?”
梁研点头,“我接了稿子,这两天要弄完。”
“我在这陪你吧。”
“会很无聊。”
“没事,本来就闲着,中午给你做饭。”
梁研看了他一会,问:“你确定要待着?”
“嗯。”
“那好。”梁研指指客厅角落的小书架,“那里有书,你随便看,我不陪你了。”
“行,我先去买点菜回来。”
“嗯。”
梁研进了卧室。
沈逢南下楼,走出单元门,给沈艺打电话。
前面树底下有长椅,他走过去坐下。
电话接通,沈艺一通抱怨:“你搞什么?一大清早奇奇怪怪的,让我等你电话,有什么事啊?”
沈逢南说:“你等会去请假,先请半个月。”
“啥?”沈艺一惊,“请假干嘛?你要结婚?!”
“沈艺。”沈逢南没心思跟她开玩笑,语气更严肃。
沈艺听出来了,“干嘛呀?”
“你去西雅图待一阵,陪陪妈。”
这话出乎意料,沈艺吃惊,“咱妈怎么了?她不是跟史密斯玩得很好吗,我早上还看见她脸书发了照片。”
“没怎么,你过去看看她。”
“奇怪了,你干嘛要我请假过去,我可以等放假再去啊,再说,哪能请半个月那么久,我老板肯定要发飙炒掉我。”
“那就辞职。”
“……”
沈艺怔了片刻,觉察到不对,“哥,出什么事了?你老实讲,别蒙我。”
电话里静了几秒。
沈逢南捏捏眉心,说:“是有点小事。”
“什么小事,你干嘛要我走?”
“别问这么多。”
“哥……”
“沈艺。”沈逢南声音沉了,“再帮我个忙。”
“什么?”
“邀研研一起去,就说妈想见见她。”
沈艺一听越发不安,“你说清楚点,你不说,我不帮你。”
沈逢南皱眉,“沈艺。”
沈艺直接问:“你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避不过去,沈逢南松了口:“嗯。”
沈艺心一慌,“什么麻烦,很危险吗?”
“有一点,但我会解决好。”
“那为什么要我和研研走?”
“你们在,我没法安心。”
那头静了下,过两秒,一声哭音,“哥……”
沈逢南说:“听话,晚上给研研发信息,行么。”
沈艺抹着眼睛,“嗯。”
沈逢南又说:“今晚别回家了,你那两个好朋友还是合租的吧,晚上跟她们一道,过去借住一晚。”
沈艺哽咽:“你这样说我更害怕了,到底是谁找你麻烦?很厉害?”
“是以前得罪的人。”沈逢南没有瞒她,“没有很厉害,只是我还没找到他,不确定他会怎么做。”
话说完,听到那头抽泣的声音,他有些头疼,“沈艺,不要害怕,未必会有事,我只是考虑周全一些。等你跟研研谈好,我给你们订机票,在这之前你注意出门别落单,听到了?”
“知道了,你别担心我,我最听话了。”沈艺擦擦眼泪,“……你没告诉研研?”
“还没说,我现在看着她,不会有事。”沈逢南说,“你不要讲实话,研研拗得很,她知道了不可能听话。”
“我懂,哥,你要小心。”
“嗯,有事打电话。”
“知道了。”
沈逢南把那封邮件转发给陈舸,又给他打了电话,然后才去附近的超市买好菜,又挑了点苹果,临走时拿个面包当早饭,在路上就吃完了。
回去后,时间还早。
梁研做事的时候很专注,沈逢南站门口看了一眼,没过去打扰。
厨房没怎么用过,锅碗都收在柜子里,沈逢南拿出来刷了一遍,清洗干净。
闲下来,他拿了本书看。
梁研一直没歇,忙到中午,过来一看,沈逢南已经做了午饭,三菜一汤,居然有可乐鸡翅。
她惊讶,“你会做这个?”
“嗯,你不是爱吃么。”
“你怎么知道?”
“上次听你跟沈艺聊过。”沈逢南把盘子摆好,梁研闻着香味,口水都快下来了,“看着很棒啊。”
“尝尝。”他递来筷子和小碗,梁研夹了一个,尝了尝,味道和卖相一样棒。
“厉害啊。”她抬头夸赞。
沈逢南笑了,“慢慢吃,都是你的。”
一盘鸡翅梁研吃了大半,吃不下了,沈逢南帮她收尾。
午饭吃得太饱,下午效率不高,梁研干了点活就容易犯困,她坚持到五点,合上电脑。
沈逢南坐在阳台小沙发上,膝盖上还放着书。
梁研走过去,发现他闭着眼睡着了。阳台窗帘没拉,他的脸庞和头发都笼在黄昏晚照里。
梁研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沈逢南睡了大半个钟头,已经做完一场梦,被梁研一碰就醒了。
他睁开眼时有些迷惘,顿了顿,脑袋才清晰,“你做完了?”
“剩一点,明天弄。”梁研弯着腰,脸庞离他很近。
沈逢南有些不明所以。
看他睡眼惺忪,梁研头一低,这次亲在他左脸颊。
沈逢南顿了一下,把她抱到腿上。他没有说什么,梁研也没有开口,两人心照不宣,嘴巴贴到一起。
唇齿的交流无声,心跳的节奏却混乱。
夕阳余晖落尽,风吹起帘子。
天渐渐黑掉,梁研趴在沈逢南怀里不想动。
他说话,她就吱个声。
“明天能做完事了?”
“嗯。”
“那先别接新稿,休息一下。”
“好。”
“晚上煮排骨面?”
“行。”
“我晚上不回去了。”
“嗯……啊?”
梁研抬头,“不回去了?留在这?”
沈逢南看着她:“不想留我?”
“不是,只是……床很小。”
“不能挤一挤?”
“能挤,但我怕把你挤到床底下。”
“……”
他笑,“那我就睡地上吧。”
晚上,沈逢南没走。
吃完饭,收拾好厨房,梁研给他找了新毛巾,沈逢南冲完身体进卧室,见梁研拿着手机发呆。
他过去问:“怎么了?”
梁研回过神,把微信给他看:“沈艺姐说你妈妈想见我。”
沈逢南低头看了一眼,露出无奈的神情:“肯定是沈艺跟我妈讲了。”
梁研坐直身体,问:“那我要去吗?我觉得好像没理由拒绝。”
沈逢南笑了笑,“你这么严肃干什么,紧张?”
“当然。”梁研毫不掩饰,“我没处理过这种情况,百度的答案又太混乱,很不统一。”
“……你还百度了?”他没想到。
“当然,是见你妈妈啊,又不是随便什么人。”
沈逢南一顿,想笑,胸口却酸热。
停了下,他说:“不用紧张,我妈很好相处,你见了就知道。”
梁研说:“你也一起?”
沈逢南摇头,“我接了事情,你先跟沈艺去,我这边结束了就来,怎么样?”
“行啊,但我要准备一下,”梁研低头调出便笺,问,“你妈妈喜欢什么?我给她带点国内特产?或者,我去买几件礼物……”
“不用。”沈逢南握住她的手,“研研,你不用准备什么,沈艺一定都买好了。”
梁研说:“那不是我的。”
“没事,她比较清楚我妈喜好,让她匀给你,你就算从她那买了。”
梁研想想好像也行。
沈逢南问:“你们时间确定了?”
“没有,她说明天再找我。”
“那明天先去我那儿,到时我送你。”
“好。”
事情聊完,都安了心。
这晚,两人在小床上挤了一夜。
第二天,梁研跟沈逢南回家,她把证件、衣服和笔电都带着。
上车后,看到裂掉的车窗,梁研问:“那怎么回事?”
沈逢南说:“借给张平开,他蹭了一下。”
梁研信以为真。
中午,沈逢南订好机票,给沈艺发了消息。没一会,沈艺就通知梁研明天要走,梁研趁着下午有空,把最后一点稿子折腾完。
她把笔电丢到沙发上,看了下时间,四点多了,沈逢南去超市还没回来。
正准备打个电话给他,门铃响了。
梁研以为是沈逢南,打开门,外面却是徐禺声。
见是梁研开门,徐禺声“咦”了一声,“是你啊,他人呢?昨天还说这两天歇着不做事。”
梁研说:“他去买东西了。”她站到一边,让徐禺声进屋。
徐禺声在沙发上坐下,把手里档案袋放茶几上,说:“本来跟他约了明天来,恰好我今天路过,材料也在手边,就送上来了。”
“他应该快回来了。”梁研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没多问,倒了杯水给他。
徐禺声喝口水,问:“听说他那车碰到了,怎么样,修了没?”
梁研摇头,“没修,车窗还是裂的。”
徐禺声叹口气,“还好人没事,姓余的丧心病狂,不晓得下次搞出什么事,你也劝劝沈逢南,最近少出门,工作就别接了,毕竟命要紧是吧。”
梁研愣了下,没明白,但有几个字眼还是抓住了,立刻察觉不对。
“姓余的?”
徐禺声以为沈逢南没跟她说具体的,解释道,“就是搞事情那个,这人挺狠,所以才叫你们也小心,就怕他不只报复沈逢南,连你们也一块儿对付。”他把文件袋打开,拿出报纸,“你看这个,这一家三口就一个活着。”
话音刚落,手机响了,徐禺声接完电话,把文件袋丢给梁研,“有点事,我没时间等他了,你把这交给他,让他给我打电话。”
说完匆匆出门。
梁研把文件袋里的纸页都拿出来,从最上面开始看。
四点半,沈逢南拎着一袋东西回来了。以为梁研还在忙,他没敲门,自己开门进屋,见客厅没人,他走到卧室门口看了一眼。
梁研在窗边打电话。
沈逢南没喊她,他把新买的零食放到茶几下,却看到半开的文件袋,最上面一张报纸摊着。
梁研挂掉电话,走出去,见沈逢南坐在沙发上。
她走过去,沈逢南站了起来。
桌上放着一摞资料。
沈逢南的声音很低:“你知道了?”
梁研点点头,“我不知道你这么会骗人。”
“不是故意骗你。”
“我知道。”
沈逢南看着她,没说话。
梁研过去拉住他的手,“坐吧。”
他们一起坐下。
梁研说:“我已经说服沈艺姐,她刚刚改签,等一下就走,你不用再担心她。”
沈逢南脸色变了,“那你呢。”
“我能帮你。”
“梁研!”他眉头皱紧。
“沈艺姐都信我,你不信么?”
“我不需要。”
“那我也不需要这样自以为是的保护。”她语调陡然抬高,带着些微愠怒。
沈逢南怔了怔。
梁研望着他,“你们为什么都这样,外婆是,妈妈也是,现在你也这样。生病不告诉我,跳楼不告诉我,被人杀也瞒着我,都要等死了才让我知道?”
她嘴唇发白,声音低下来,“你以为这很容易承受吗?”
尾音带颤,一句话后,屋里过分安静。
关于童年的事,外婆的病故和沈玉的自杀,梁研很少去回忆,也不跟别人提及,在北京那次,和沈逢南说身世,她也只讲到沈玉死了。
可记忆根深蒂固,你不去碰,它也在。它会找准时机,反过来攻击你。
梁研不再去控制它。
她没低头,也还握着他的手,将他紧皱的眉和通红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沈逢南,我不怕,你也不要怕。”
她没有等到回答。
面前的男人把她抱住了。
他不做无谓的辩解,也没给迟来的安慰,好像彼此都知道,并不需要更多的言语。
第二天,沈逢南开始正常地工作,梁研和他一起去了工作室。他忙他的,她做自己的事。
既然迟早要来,那就一起等着,总会解决。
这一天,陈舸仍然在努力查余何明的下落,各种记录都调过,可惜并没有收获,余何明显然没有用真名。
徐禺声几天内陆续把以前的旧资料都搜集到一起,希望从中分析出一点线索。
警员小宋被陈舸安排到沈逢南的工作室,对外称是新雇的司机。沈逢南给张平放了假,打算等事情解决再叫他回来。
隔天是阳历二月十四日,人气最旺的情人节。若不是小宋提起,沈逢南和梁研都没去想这个,他们一个多年单身,一个以前连恋爱都没谈过,对这种日期不敏感。
然而一出门就能发现外面氛围明显,情侣成对,街上随处有人卖花。
小宋在前头开车,一路看这情景,也觉得不去过节实在凄凉,至少得去看个电影。
这时,沈逢南恰好开口问梁研:“今天出去玩?”
梁研看看外面,说:“你事情能做完?”
“上午做一点,晚上再回来赶一赶。”
“那好。”
上午的事忙完,沈逢南让小宋回去,小宋也觉得跟着人家约会不好,再说今天是这样热闹的节日,外面白天晚上人都多,估计姓余的也不敢挑这时候闹事。小宋打电话跟陈舸请示,哪料陈舸却不批准。
没办法,小宋做了大半天电灯泡,吃饭逛街都跟着,直到八点多,电影看完,把沈逢南和梁研送回工作室才离开。
一楼书馆灯光通亮。这是节后开张的第一天,考研结束人少了很多,今天更是空荡,但书馆硬撑着不关门。
梁研正要上楼,沈逢南拉住她。
“给你买束花。”他说。
梁研回头,看见对面真的有家花店还开着。她点点头:“好啊。”
“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沈逢南问。
“没有吧。”梁研没收过花,也没关注过,只记得有一年情人节赵燕晰拿回一束红玫瑰。
恰好沈逢南问:“玫瑰怎么样?”
她说:“好。”
沈逢南过了马路,梁研坐在书馆大厅里看着他。
他进了花店,过了五六分钟,出来了。
梁研站起来,走到门口,见他一手抱着花束,另一手捧着个小花盆。
沈逢南走近,梁研看清花束是牛皮纸包着的红玫瑰,小花盆里却是多肉。她把玫瑰抱过来,和他一起往楼上走,问:“怎么还买了这个?”
沈逢南说:“给你玩的,放工作室里。”
“给我的?”梁研皱眉,“我怕会养死。”
“不会,这东西生命力顽强。”
“比仙人掌还强?”梁研不大相信,“我可先告诉你,赵燕晰的两盆仙人掌都被我养死了,她为这事差点没跟我绝交。”
“……”
沈逢南惊奇,“你怎么养的?”
“就那么养的,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反正过完假期就全死了,我没想明白。”梁研一脸无奈,“赵燕晰说我跟植物八字不合,后来她就不养了,怕被我克死。”
“……”沈逢南忍不住笑了出来。
梁研不知道笑点在哪,但看他眉眼都弯了,就觉得舒服。
随便笑吧。
上午的工作还剩下一些,沈逢南做事,梁研也没闲着,她窝在长沙发上看了几篇文献。这学期论文不能再拖,先做点准备,等做好摘录,她半躺着眯了一会,快到十点时被沈逢南叫醒。
梁研睡眼朦胧,“好了?”
沈逢南说:“嗯,我们回家。”
梁研揉揉眼睛,掀开毯子,把羽绒服穿上。
下楼,走到大厅,书馆的值班小哥正趴在前台打瞌睡。
沈逢南把玫瑰花递给梁研,“我去取车,在这等一会。”
梁研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外面冷,你待着,我很快的。”
他走出去。
停车棚在后面,走过去百来米。
沈逢南走得快,没一会就到了。
这是个小停车点,一盏灯勉强照明,光线昏黄。这个时间没人,附近商户全都闭门,留下的车不多,棚里孤零零摆着几辆。
沈逢南走过去,没到车边上,棚子最里边的一辆车有了动静。他转头一看,几个人影陡然出现。
意识到不对,沈逢南立刻往车边跑,那几人围上来,其中一个脚快,冲过来就是一拳。
沈逢南闪身躲开,对着那人胸口猛踢。
这瞬间,脸边一道凉风,沈逢南额角剧痛,眼前犯花,他不看人,反手撞回去,手肘直击对方腰部,将人猛地摔到车门上,再揪着脑袋一撞,这一个晕了。
在这当口,他后背挨一下重击,这时被踢倒的那人也来了,拳头朝他胸膛砸,沈逢南反击,以一对二。
晕的那个倒在地上。
几米外还站着一个男人,个头不高不矮,瘦津津,脸背着光,他从始至终没上前动手,看戏一样。
书馆那边,梁研等了好一会,不见沈逢南回来,忍不住起身到门口站着等,外边路面空荡荡,无人经过。
站了一会,梁研没耐心了,径自往停车棚走。
夜风冷飕飕,她打了个颤,脚步更快。
没到边上,已经隐约听见声音,梁研扔掉花,一边跑一边摸出手机,迅速拨出电话,接通后,她飞快说明情况,报了地点。
车身挡了光,沈逢南躺在阴影里,头上的血流了满脸。两个男人各蹲一边,一人摁住他一只手,中间一道人影站着,一只脚踩在沈逢南胸口。
沈逢南没挣扎,喘着气睁眼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他刚刚被这人偷袭。
光线不好,但他依然认得出。
“余何明。”
胸口的脚猛地用力,沈逢南呼吸困难。
余何明看着他,慢悠悠摸着手里的棍子,低缓地说:“难为沈记者还认得我,太荣幸了。”
他脚松了松,却没移开。
沈逢南咳嗽起来。
余何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看,你现在这样子,真像我脚底下的一条狗,要不要再试一棍?”
没人应他。
余何明笑了笑,“你不是厉害吗,一个打四个,当年装得可真好,让老子罩着你,大哥大哥喊得直响,你坑老子的时候想过今天吗?”
说话间,脚用力碾,“你害老子家破人亡,就不亏心?这滋味你没尝过吧,等老子弄死你,再把你那小女朋友扒了,老子用完,让她给你陪葬,够义气吧。”
他盯着沈逢南的脸,举起棍子抡下去。
沈逢南的右手却在这瞬间挣脱,霍然一拽,右边的男人猛地朝前扑,整个盖住他的头颈。
棍子落下来,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操、你妈!”余何明丢了棍子,猛把人踢开,手里一把锃亮匕首,正对着沈逢南心口刺。
电光火石间,一道身影从他左边扑来,将他撞倒。
突然的袭击令余何明难以反应,他跌仆在地,滚了半圈,手中匕首刮出刺耳的呲呲声。
几秒后,他要爬起,那身影毫不迟疑地压过来,裹在他身上。
灯光照着。
一声骤喊入耳:“研研!”
余何明认出来,是沈逢南的小女朋友。
他冷笑,一翻身,把她摁倒,手中匕首扎过去。
同一瞬,他瞳孔倏地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满脸的血。紧接着,他喉管呛住,发出咕噜声,脖子上的血喷溅过后,汹涌流淌,浸湿整片胸口。
而她的手没松,还握着那把美工刀。
刀身深深嵌在他颈间。
余何明大脑轰隆,眼前光亮渐逝,耳边只剩男人嘶哑的吼声。他动弹不了,但清晰地知道,他要死了。
他也知道,杀他的这个人,叫梁研。
他的右手被她的血浸热。
他听到,沈逢南一声声地叫她。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余何明笑了。
看来有人陪他死啊。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