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9章 暴雪下的死亡
鹅毛大雪从天而降，短短一个晚上就将整个东京残破的废墟完全淹没，天地间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
第二天上午，天空中飘落的雪花逐渐稀疏后，前来倭国商谈投降的米奇·科蒂斯议员以及迈克尔·贝内特少将两人一起走上了残破公园的一个制高点，站在一个坍塌了半边的亭子里眺望整个被暴雪淹没的东京城。
米奇·科蒂斯议员和迈克尔·贝内特少将滞留东京已有数月时间。
随着北平海军对倭岛的封锁愈发严密，两人短时间内没有机会离开这里。
两人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站在高处，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审视着被暴雪所淹没的残破废墟。
在暴雪之下，整个世界一片静谧安详，时间似乎都慢了下来。
看不到在废墟中艰难蠕动求生的人影，听不到饥饿者的痛苦呻吟。
在大雪之下，一切好像都消失了，这里又重新变成了那个神秘的国度。
可是米奇·科蒂斯以及迈克尔·贝内特却知道，在这样的安静之下隐藏的是无数生命的流逝。
滞留在东京的这几个月，他们将城里的情况基本都弄清楚了。
少量的地下小作坊还在坚持生产步枪子弹、迫击炮弹，但真正的大工厂已全部在北平空军的轰炸下化为齑粉。
城市人口已不足开战前的1/3，虽然人口大幅下降，但剩下人的生存条件没有得到丝毫改善，反而愈演愈烈。
生活物资极度匮乏，连普通保暖的衣服都没有，更遑论能让人吃饱的粮食。
由于各地火山喷发导致几个主要粮食产区大幅减产。
尽管吃饭的人比战前少了许多，可生产的粮食仍无法供应所有人。
更令人绝望的是，今年脚下这座残破的废墟竟遭遇了数年罕见的大寒潮。
在大寒潮影响下，气温比往年低许多，甚至出现大暴雪，冻死和饿死的人已难以计数。
米奇·科蒂斯议员和迈克尔·贝内特少将两人将这些凄苦悲惨绝望的场景都看在眼里。
他们曾向尼米兹的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发报，希望哈利统领能与北平方面进行协商会谈，对当下倭国百姓进行人道主义救助。
但他的提议被尼米兹和道格拉斯等人直接否决，甚至都没递交到更上一级。
因为在道格拉斯等人看来，这是倭寇正在替他们曾经犯下的罪孽赎罪。
当年倭寇纵横整个南洋地区时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几乎将人性和兽性最黑暗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被拒绝后，米奇·科蒂斯和迈克尔·贝内特便不常出来废墟上走动，因为他们实在不忍心看到那些悲惨绝望的场面。
昨夜大暴雪后，他们预感到事态会更严重，实在没忍住，天一亮就来到了这个残破的公园中。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两人都能感觉到在被暴风雪掩埋的残垣断壁中，那些流逝的生命在最后时刻的不舍、眷恋与坦然轻松。
这是两个矛盾的感觉：眷恋尘世的同时，也对摆脱饥饿、贫困、寒冷、痛苦感到轻松。也许天照大神会保佑自己下一世投胎到一个无忧无虑的国度。
两人静静站在风雪里，心头像压了一块巨石，有些难以喘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米奇·科蒂斯议员开口说道：
"民间被冻死和饿死的人不知凡几，但东条和他手底下的人却依然坚持战争。"
"以前我希望东条能看清事实向我们投降，可在亲眼见识了倭岛上的那些连上帝都会心痛的场景后，我甚至希望东条能向北平投降，以结束这地狱一般的场景。"
迈克尔·贝内特毕竟是军人，他表现得更加坚定顽强，摇头说道：
"我们对他们的遭遇深表同情，对那些冻死饿死的民众也表示怜悯。"
"可同时我们也该想到，他们当年支持陆海两军发动侵略战争给周围人民造成的伤害同样人神共愤。"
"我能怎么说呢？只能说他们罪有应得。"
"其实如果他们自己有独立思想，完全可以将东条等人赶下台决定自己的命运，但他们并没这么做，似乎仍认同东条和他背后高高在上那位抵抗到底的政策。"
米奇·科蒂斯长叹一口气：
"唉，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民族啊。"
两人本来非常迫切想要离开倭岛，但在见识那么多地狱场景后，他们开始认识到吃饱穿暖、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最重要，其他的，比如任务，尽人事听天命吧。
在米奇·科蒂斯以及迈克尔·贝内特所处公园南方500米，便是东条地下指挥堡垒。
突然到来的寒潮把东条本人也打了个措手不及。安藤纪三郎一大早就向东条报告：
初步统计这个月被冻死和饿死的人已超过1万，并且这个数字还在持续增加，尤其是寒潮出现后，短时间内就有可能翻倍。
东条面无表情地翻阅着书面报告，没有抬头去看安藤纪三郎。
后者继续说道：
"尽管在冬天前相关部门已尽量储备粮食，但由于全国各地都缺粮，储备的粮食数量实在太少。原本勉强可维持最低消耗，但寒潮出现后整个秩序都完全崩坏了。"
"储备的粮食有的被倒卖流入黑市，有的是被饿极了的民众抢夺，根本无法有序发放。"
"在全国所有城市中，就我们所在的东京情况最为严峻。"
"别说保证普通民众的粮食供应，就连陆军海军正规军的供应都被砍了2/3。""部队已不具备任何战斗力。"
东条经常将自己困在这个地下堡垒里不愿离开，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强迫自己拒绝接受现实。
只要看不到那些冻死饿死的人，对他来说他们就只是文件上的一个数字，难以引起共情，他的坚持自然也不会因此动摇。
可东条最近能明显感觉到，他手下一些原本极为疯狂和顽固的将军和政府高官开始有所动摇，这些人的心态似乎正一点点崩溃。
北平一直没有劝降，东条也知道他就算想投降也不会那么容易，因为目前的一切都是那个叫莫凡的人故意制造的。
文件已翻到最后一页，东条的目光却依然停在文件上。
安藤纪三郎的汇报声依然响在耳边，但好像没有任何字眼能钻入他的大脑。
他的思绪早已飞走了。已是国民义勇队中队长的铃木太郎在暴雪后的第三天返回废墟中的家。
国民义勇队此前一直在爆发的火山周边疏散和拯救民众，在这个过程中铃木太郎利用中队长身份悄悄收集了一些粮食。
因知道废墟里的情况，铃木太郎在下雪后一直忧心家人安危，这天请假将悄悄收集好的粮食送回家中。
在回家路上，他看到了大量倒在路边冻得硬邦邦的尸骸，这些尸骸无人理会，像一个个冰雪雕塑，给这座废墟又增添几分诡异阴森。
作为中队长，他挂着一支步枪。
正因有这支步枪，冰雪中那些饿得摇摇晃晃的人才没打他的主意，否则他根本走不到原来家的位置。
废墟之下的场景实在过于惊悚，他甚至看到了人相食的场面，有些还是他曾经熟悉的邻居。铃木太郎跌跌撞撞地回到原来家的位置，当他钻进废墟时，几双饿得发绿的眼睛立刻投向了他，可铃木太郎却没看到他想见的人。
眼前场景早已面目全非。
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将他完全笼罩。
他在这片熟悉的废墟中疯狂寻找，可却没找到想见之人。
背上的米袋已掉在地上，几个处于生死边缘的人艰难爬过去，将白花花的大米不停塞进自己嘴里。
过了片刻，急躁 的铃木太郎揪起一人疯狂询问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去了哪里。
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铃木太郎的问话，那人脸上流露出一种惊悚诡异的满足感，嘴中被白花花的米粒填满。他的眼睛好像在看着铃木太郎，又似乎没有任何焦距。铃木太郎揪着他瘦削的身体不停发问，可后者却保持那种惊悚的满足感，在铃木太郎不断摇晃下，他眼中的神采一点点地暗了下去，终于去见了天照大神。
铃木太郎作为国民义勇队中队长，之前在各轰炸现场及火山喷发现场见过太多死状凄惨的尸骸，可这是他第一次看着一个人以这种神情在自己摇晃下，带着满嘴生米就那样死去了。
那惊悚的满足神情让铃木太郎一下子冷静下来。
他丢下那具尸体，目光投向另外两人，这才发现他们也被自己带回来的大米生生噎死了。
他们脸上的神情与第1人一模一样，铃木太郎感觉头皮发麻。
他继续在这边熟悉的废墟中疯狂地寻找着，口中大声的嘶喊母亲和弟弟的名字。
可是没有任何的回应。在天色逐渐昏暗的时候，铃木太郎摇摇晃晃走出那片废墟。
天空中又开始下雪了，雪花打在脸上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感受着一片片雪花落在脸颊上，口中发出"呵呵呵呵"嘶哑阴森、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