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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王劣绅弃卒赔罪

    恐惧!

    无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住了王管事的心脏,让他几乎要窒息晕厥过去。

    他看着眼前的方寒,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疯子!

    一个彻头彻尾,不要命的疯子!

    “你…你…”

    王管事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身后的那群泼皮,更是吓得双腿发软,有人甚至站立不稳,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看向方寒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畏惧。

    老管家于伯和丫鬟秋月,也被方寒这番石破天惊的话语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少爷竟然会如此刚烈,敢用如此决绝,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方式来反击!

    一时间,整个破败的院子里鸦雀无声。

    只有瑟瑟的秋风吹过屋檐,发出呜呜的哀鸣。

    方寒冷冷地注视着王管事,将他脸上每一丝恐惧和绝望都尽收眼底。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赌的就是王管事这种色厉内荏的货色,欺软怕硬,更怕不要命的硬茬子!

    赌的就是他家老爷王翕屁股底下不干净!

    “王管事,”方寒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淡淡地问道,仿佛只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他手中的状纸,在他指间轻轻晃动着,像是一道随时可能落下的催命符。

    “现在,你还要收我的宅子吗?”

    王管事浑身猛地一激灵,触电似的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几乎要撞到身后的泼皮。

    “不…不收了,不收了!”

    王管事的声音尖锐地变了调,带着哭腔,仿佛下一刻就要跪倒在地。

    他拼命摆着手,脸上那横肉抖动得如同风中筛糠,汗水混着尘土,将他那张本就难看的脸弄得更加狼狈不堪。

    “方…方秀才,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秀才公!小的该死!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王管事连滚带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那个让他灵魂都在颤抖的院子。

    方才那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此刻已荡然无存。

    他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附骨之疽。

    他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骨的丧家之犬,头也不敢回,拼命冲出了方家那道破败不堪的院门。

    仿佛身后正有择人而噬的厉鬼在阴冷的追逐。

    那张薄薄的状纸。

    那几句轻飘飘却又重如泰山的关于旧案的话语。

    简直就是阎王爷递来的催命符!

    他一路狂奔,肺部如同风箱般剧烈抽动,心脏更是要跳出胸膛。

    直到王家那气派非凡、象征着权势与财富的朱漆大门出现在模糊的视野里,他才敢稍稍放缓那亡命般的脚步。

    可即便如此,他的心跳依然如同擂鼓,咚咚作响,震得耳膜生疼。

    守门的几个家丁看到自家管事这副魂不守舍、衣衫不整、满脸惊恐的狼狈模样,一个个都惊呆了,面面相觑。

    这还是平日里那个威风八面的王大管事吗?

    王管事根本顾不上旁人那诧异和探究的目光。

    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府内,绕过影壁,直奔后院深处那间雅致的书房。

    “老爷!老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人还未到门前,他那带着哭腔和颤音的嘶喊声便已响起。

    扑通一声!

    他重重跪倒在紧闭的书房门外,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青石板。

    书房内,檀香袅袅。

    一个身着暗纹锦袍、面容透着精明的中年男子,正慢条斯理地捻着茶盖,轻啜着杯中的香茗。

    他正是这王家庄园的主人,县里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劣绅,王翕。

    听到门外王管事的惨呼,王翕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皱,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缓缓放下了青瓷茶杯。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威严。

    “滚进来!”

    王管事如蒙大赦,颤抖着推开厚重的房门,连滚带爬地扑到王翕脚边。

    他涕泪横流,将方才在方家发生的一切,添油加醋地叙述了一遍。

    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诛心之言,他都不敢遗漏。

    尤其是方寒最后那番关于旧案、关于京城、关于要鱼死网破的威胁,他更是说得口沫横飞,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那小子,他根本不是人!他就是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疯子!”

    “他什么都不要了!他要翻案!他要捅破天!他要拉着所有人一起死啊老爷!”

    王翕静静地听着,脸上古井无波,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但当旧案和京城这几个字眼钻入耳中时,他那只放在紫檀木桌案上的手,指节几不可察地猛然收紧了一下。

    眼底深处,一丝冰冷而狠厉的光芒如同毒蛇吐信般骤然闪过,却又被他以惊人的速度强行压了下去,恢复了深沉。

    他沉默了片刻。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王管事跪在地上,连粗气都不敢喘一口,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正顺着脊椎骨疯狂向上蔓延。

    “废物!”

    突然,王翕猛地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掼在地上!

    “砰!”

    名贵的青瓷茶杯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混着茶叶溅了一地。

    “这点芝麻大的小事都办不好!”

    “谁让你去招惹他的?谁让你去提那些陈年旧事的?”

    王翕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冰冷得如同腊月的寒风,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悸。

    “一个死了爹娘、家道败落的穷酸秀才,你也敢去硬抢?你是猪油蒙了心,还是嫌命太长了?”

    王管事吓得魂飞魄散,如同捣蒜般连连磕头,额头很快就渗出了血丝。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是小的愚钝!是小的鬼迷心窍!是小的自作主张,想要替老爷分忧才…”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事明明就是老爷暗中授意的。

    可现在出了天大的岔子,捅了马蜂窝,这口黑锅,他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不背的下场?

    他毫不怀疑,明天清晨,自己一家老小的尸体就会被发现在城外的乱葬岗里,死得无声无息。

    王翕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脚下这条惶惶不安的狗,眼神阴鸷得可怕。

    “自作主张?”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森然的冷意。

    “好!好一个自作主张!”

    “滚出去!”

    王翕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立刻给我滚出去!”

    “告诉外面所有的人,就说你王五利欲熏心,胆大包天,竟敢假借我的名义去强占方家祖产,欺压功名之士!”

    “被方秀才当场揭穿,证据确凿!你已经被我重重责罚,打断了一条腿,逐出了王家!”

    王翕顿了顿,似乎在思考,随即语气稍缓,却更显阴冷。

    “还有,立刻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不,二百两!”

    “你亲自!给我送到方家去!”

    “就说是我王翕管教下人不严,让你这恶奴冲撞了方秀才,特备薄礼,登门赔罪!”

    “姿态给我放低些!要多低有多低!听明白了吗?”

    王管事如闻天籁,又惊又惧,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破灭。

    二百两银子!还要亲自去赔罪!

    老爷这是真的怕了!

    他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但也彻底成了弃子。

    他不敢有丝毫怨言,连滚带爬地退出了书房,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能活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