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姝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四年前黎明号爆炸事件对沈迟言的影响。
如果沈迟言只是当年的顾迟，黎明号爆炸造成的后果仅是害得他们分开四年。
可他还是顾沉舟。
当年黎明计划提出者之一，黎明号爆炸事件中唯一的幸存者。
那场爆炸，或许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而今晚这次意外，和四年前一样，同样是方舟组织策划，同样发生在游轮上。
难怪他反应这么大。
沈迟言闭上眼，缓缓吐出堵在心口的酸涩，握着沈明姝脚踝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少顷又迅速放开，声音沙哑粗粝：“……抱歉，我有些应激了。”
是他不对劲，但只要想起自己刚才赶到时看到的那一幕，他就抑制不住内心发疯的冲动。
虽然当场亲手撕了许珂，但心里的那股火气还是没能彻底发泄出去。
沈迟言松开沈明姝的脚踝，脱下医用手套，随手丢到垃圾桶里，起身收拾好医药箱。
房间内顿时陷入了安静。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半晌，沈明姝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刚想让人拿一套衣服上来给她换的沈迟言身形忽然一顿。
“你说什么？”
沈明姝静静地凝视着他，声音平稳：“方舟派那些实验体制造这场意外，是为了抓我。”
房间的灯光落在她身上，衬得少女侧脸苍白淡然，神色平静。
“之前我和你说过，当年我没能参与黎明计划，是因为接受了西洲监察署的一项秘密委托。”
“实际上，那项委托并不是来自西洲监察署，而是来自监察署总部，慕怀仁。”
沈明姝在心底轻叹一声，开口道：“慕怀仁委托我，潜入方舟组织卧底。”
所以，黎明号爆炸事件发生的前一个月，顾迟离开学院去了中洲，而她则是被秘密派进方舟卧底。
沈迟言脑子嗡的一声，嘴唇颤抖：“……你说什么？”
沈明姝扯了扯唇角，“是我找到了方舟组织总部基地的具体位置并打探到了异种计划的相关情报。”
“我也见到了方舟组织真正的幕后领袖，你说过的那个外星生命体，阿克里斯。”
无比的震惊和错愕中，沈迟言想到了一种难以置信的可能，张开口：“该不会是你……”
沈明姝笑了笑，“对，是我向联盟理事会传出的方舟组织想要破坏黎明计划的消息。”
沈迟言脑子彻底陷入了混乱，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不稳：“不对，你当年才多大？你只有十五岁！”
她还是个孩子。
监察署那些人怎么能派她去方舟卧底？
“当时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先天觉醒的s级，十五岁的s级，无论是年龄还是实力，都完美符合方舟卧底的条件。
不过，如果她不同意，监察署也不可能强迫她去。
归根结底，是她自愿的。
“我用一个月的时间摸清了方舟组织内部的情况，并且接近了阿克里斯，一次偶然，我意外得知了异种计划的最新进展——祂已经找到了最合适的容器。”
这也意味着，阿克里斯即将在地球上拥有真正的实体。
那对于人类来说，将会是毁灭性的灾难。
“所以我用尽了一切办法，在暴露之前冒死传出了这个消息。”
说到这里，沈明姝不着痕迹地顿了顿，垂下双眸，眼底神色晦暗一瞬。
然而，她被方舟的人摆了一道。
直到身份暴露的那一刻，她才知道，那个所谓的最佳容器，原来就是她。
以至于后来在黎明号上……
沈明姝闭上眼，按捺住心底汹涌而来的不可控情绪。
沈迟言敏锐地抓住了关键字眼，“……暴露？”
“是啊。”
沈明姝平静地说着让他心悸的话，“我的身份暴露了，之后经历了一场九死一生的逃杀，最终被东洲的人所救，保住了命。”
“但是，当我醒来的时候，距离黎明号爆炸已经过去了五天。”
沈迟言清晰地听见她笑着说：“我匆匆赶去西洲，只来得及参加你的葬礼。”
当时的她身受重伤情绪崩溃，坚决不肯接受顾迟死亡的事实，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和搜救队一起在海上捞了三天三夜，一无所获，最终累到吐血晕倒，被人强制带了回去。
沈迟言心口骤然泛起细密的刺痛，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欺身逼近，长臂一伸将她搂在怀里，喉间发涩：“阿姝……”
都怪他。
都是他的错。
他当时就不该回中洲，更不该待在白塔那么长时间对外界不闻不问！
否则，他绝对不会同意沈明姝去执行那个卧底任务！
现在听到这些，他的心要疼死了。
沈迟言抱住她的力道很紧，沈明姝觉得有些无法呼吸，偏了偏脑袋，继续道：“其实四年前我就清楚，这世上没有人拥有能够杀死阿克里斯的力量，所以当年方舟组织覆灭后，祂并没有死，只是暂时沉寂罢了。”
“几个月前方舟实验体出现在秦城，我就隐约有预感，祂要再次现身了。”
沈明姝拉下沈迟言的手臂，让他微微俯身，目光静静和他对视，忽然一笑，丝毫没有因为胡编而心虚，说：“只是没想到，方舟组织卷土重来第一件事，居然是来找我复仇。”
复仇当然是真的，只是阿克里斯抓她的目的，是为了再次让她成为容器。
沈明姝这段真假参半的话让沈迟言心里蓦地一疼。
沈明姝观察着他的神色，缓缓开口：“四年前，方舟组织是冲着你去的，这一次，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我们两个现在，都在方舟的头号复仇名单上，谁都逃不了。”
沈迟言目光深沉地望着她，语气郑重而坚定：“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沈明姝挑眉，“不只是我，从今以后，恐怕整个沈家都会被方舟组织盯上。”
沈迟言神色平静：“不管怎样，我都会保护你。”
沈明姝却忽然皱了下眉，明显有些不悦，“……沈迟言，你是在看不起我吗？”
沈迟言一怔。
沈明姝冷冷地道：“四年前，我能以一己之力从方舟组织的总部杀出来，难道你觉得现在的我，比以前还弱吗？”
沈迟言连忙否认：“当然不是！”
“而且……”
沈明姝抬起指尖抚上他颈侧的位置，因注射2型药剂留下的针孔尚未消失，她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和我相比，貌似处境更危险的人是你。”
起码她现在还是s级，而沈迟言，现在只能靠注射药剂。
“不过，别担心。”
沈明姝嘴角微扬，注视着他的双眸，一字一句地道：“四年前能灭方舟一次，现在我们也能灭第二次。”
从前无法杀死阿克里斯，但现在可以。
“黎明号的惨案，不会再发生了。”
所以，不要对四年前的事耿耿于怀。
沈迟言张了张口，没发出什么声音。
沈明姝观察着他的神色，眯着眸子问：“怎么，你没有信心吗？”
“我……”
沈明姝啧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揭他老底。
“也不知道是谁曾经用嚣张不可一世的中二语气说过要拯救世界。”
她的这句话瞬间勾起了一些回忆，沈迟言蓦地笑了。
“好，我们一起消灭方舟，拯救世界。”
忽然，他话头一转，说：“不过拯救世界之前，阿姝，你还是先换身衣服吧，免得着凉。”
她身上这件裙子，在与实验体交手的过程中，早就破得七七八八到处漏风了。
沈明姝：“……”
不提还好，他一提就想起来了。
她浑身上下都被血浸透了。
刚才沈迟言抱着她，不嫌弃吗？
他有洁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