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沉重的喘息和凝固的血污中流逝。
数小时后，在一间深藏于灰烬骑士战团修道院最深处的秘室。
这里的空气冰冷，弥漫着金属、熏香、臭氧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钷素燃料的味道。
惨白的应急灯光从头顶坚固的格栅中漏下，将陈曦肃穆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精金墙壁上，如同一位审判者。
加维尔·洛肯靠在一面刻有帝国鹰徽的冰冷墙壁上。
他不再濒临破碎，但更像一尊内部仍在激烈冲突、被强行按停的战争机器。
动力甲上遍布战斗留下的凹痕与刮擦，破损处的伺服器发出断续的哀鸣。
头盔早已丢弃，汗水、血污和深刻的痛苦在他脸上刻下沟壑。
他的脸上，汗水和血污被擦拭过，但深陷的眼窝和紧绷的嘴角仍刻印着极度的痛苦与疲惫。
几根粗大的镇静剂注射针头还扎在他脖颈和手臂的神经接口附近，微量的药剂持续泵入，强行压制着那几乎焚毁理智的怒火。
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肋骨折断般的剧痛，但他拒绝坐下，胸膛在药剂作用下仍剧烈起伏。
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陈曦，无声的质问如同被强行禁锢在熔炉中的烈焰。
万年积郁的仇恨被冰冷的现实和帝皇意志暂时封印，却并未熄灭，此刻混合着更深的、被药物压制的困惑与一种近乎屈辱的无力感。
陈曦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他径直走到洛肯面前，距离近得足以让后者感受到那股源自灵能、沉重如山岳的意志碾压。
“加维尔·洛肯，”陈曦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锻锤敲打在烧红的金属锭上，在冰冷的空气中震荡：“你失控了。在战团核心区域，公然攻击总督办公室的高级行政秘书，无论你灵魂深处烙印着何等来自远古的怨恨，这种行为本身，已是对帝国铁律与战团秩序的公然践踏！”
洛肯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似乎想反驳那绝非“行政秘书”，而是……但脑中那因身份认知颠覆和强效镇静剂带来的混沌迷雾仍在翻涌。
陈曦抬手，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力量锁，强行压下了洛肯喉间任何可能涌出的嘶吼。
他的目光锐利如探针，仿佛能直接扫描灵魂的瑕疵。
“我知晓你‘感知’到了什么，那份源自你基因种子的悸动，那份烙印在钢铁与血肉深处的忠诚与背叛交织的永恒创痛。”陈曦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核心般的绝对性，“但听清楚，洛肯连长：你所共鸣的，并非那个在泰拉城墙挥舞‘破世者’、将帝国拖入万劫深渊的堕落之影。
站在你面前的，是哈索尔·卢佩卡。”
他刻意停顿，让“哈索尔·卢佩卡”这个名字在死寂的秘室中回荡，如同在铸造新的定义。
“她，是承载着荷鲁斯·卢佩卡尔基因印记、记忆碎片与未竟救赎使命的容器。”陈曦的措辞精准而冷酷，“帝皇的意志洞察一切，知晓她的存在，并赋予了她为帝国赎罪、为人类存续而战的唯一许可。
这是来自泰拉的旨意！是超越你个人仇恨与凡俗认知的至高指令！”
“‘泰拉的旨意’……”洛肯嘶哑地重复，声音因镇静剂而显得浑浊不清，眼中的血光在“帝皇意志”这终极名讳的冲击下剧烈波动。
然而，那源自基因深处、对“源头”的刻骨铭心的警惕与不信任，如同精金内核般顽固不化，绝非轻易能被药物或言语浇灭。
“正是！”陈曦的声音陡然拔高，无形的灵能威压瞬间加剧，让洛肯呼吸为之一窒，“你的忠诚，你的痛苦，你的质疑——这一切，帝皇与祂的意志代言人皆已知晓！
但帝国需要的不是被仇恨烧毁理智、自毁长城的狂战士，而是能在黑暗时代明辨敌我、守护火种、同时能精准监测潜在威胁的战士！”
他向前再逼近一步，那股源自灵能的压迫感几乎要将洛肯挤压进身后冰冷的精金墙壁。
“因此，我赋予你一项新的使命，洛肯连长……不，应该叫你最后的影月苍狼！”陈曦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抗拒的最终指令，“收起你那无谓的、可能导致宝贵战力损毁的盲目杀意！将它转化！转化为监督与检验的冰冷目光！”
洛肯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剧烈冲突的混沌，仿佛灵魂的齿轮被强行啮合又即将崩碎。
“任命你为哈索尔·卢佩卡训练团队的‘副官’——正如一万年前你所担任过的职责。”陈曦清晰地吐出这个头衔，如同在战团卷宗上刻下不可更改的指令，“你的职责，是近距离观察她！用你最严苛、最挑剔、浸透战场血腥与逻辑分析的目光，去检验她！
检验她的每一道命令是否符合帝国的存续！检验她的每一次战术决策是否最大化地服务于战团与人类！
检验她在面对混沌低语、面对巨大压力、面对力量诱惑时，那所谓的‘救赎意志’是否足够坚韧，是否配得上她所承载的那份力量与‘基因原体’的权柄！”
陈曦的目光如同利剑，灼烧着洛肯的灵魂：“我要你去监视她！用你浸透战场血腥与万年痛楚的目光，一刻不停地审视她！审视她的每一道命令是否符合帝国的存续！审视她的每一次战术决策是否最大化地服务于战团与人类！
更要审视她在面对混沌低语、面对巨大压力、面对力量诱惑时，那所谓的‘救赎意志’是否在动摇！她所承载的那份力量，是否正在滑向深渊的边缘？”
“你的仇恨，就是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陈曦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判决，“它将成为守护帝国、防止那万古罪孽重演的最后一道警戒线！这是命令，加维尔·洛肯！以帝皇与总督之名！”
秘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墙壁上应急灯微弱的电流声、伺服器不协调的嗡鸣、洛肯被药物强行压制后仍显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陈曦话语中蕴含的雷霆万钧之力在冰冷的精金墙壁间回荡。
巨大的内心冲突几乎要将洛肯撕裂。
一边是万年积怨、基因本能的不信任和战士的骄傲，另一边是“帝皇神谕”的至高指令和陈曦施加的如山压力。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洛肯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点了一下头。
他没有说话，但那低垂头颅下再次抬起的眼神深处，血红的怒火并未熄灭。
它只是被强行压缩、封装、转化，淬炼成了一种冰冷刺骨、永不休眠的监视与怀疑。
这目光将时刻扫描着他自己饱受折磨的核心，也必将时刻扫描着他奉命“评估”的目标——哈索尔·卢佩卡。
“遵命……总督阁下。”嘶哑的声音，如同受损的通讯器发出的杂音，宣告着一种被强加的、充满危险的新职责的开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