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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以和为贵

很快,掌柜的就将重做的四菜一汤,送上饭桌。

不知掌柜的是被方才那一出儿给吓到了,还是收了王文太多赏钱用心了些,重做的四菜一汤,卖相要比上一桌好太多了。

王文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笑道:“道兄世代富贵、家大业大,想必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吧?”

张天师抚着清须笑着缓声道:“不止,我天师府至今还是分餐而食,不过今日不是混世道友做东吗?老道自当客随主便。”

“道兄真是个妙人。”

王文笑吟吟的一伸手:“道兄,请!”

张天师起筷:“请!”

二人边吃边聊。

张天师:“道友此来,所谓何事?为何老道预先未听混坤道友提起过?”

王文:“说来话长,我眼下不是在扬州荡魔将军府任职嘛,为应对当前越来越严峻的妖魔鬼怪作乱形势,我荡魔将军府拟筹建正一学宫……”

他原原本本的将自己组建正一学宫的想法,以及组建正一学宫,对当前形势以及对符箓三宗的好处,仔仔细细给张天师述说了一遍。

而后说道:“我原本是将此事托付给了我家师兄,请他出面与道兄和金平道兄商议,然我家师兄听闻贵府近来被湘西术脉搅得不得安宁,羞于启齿。”

“我得闻此事,便想着过来看看,一来看看能否略尽绵力,助贵府一臂之力;二来看看能否与道兄一晤,当面与道兄商议此事。”

“未曾想,这才刚到兴安镇,连屁股都还未坐热,便与贵府高足发生误会……”

“真是惭愧!”

他自忖自己的所思所想,没有任何见不得人之处,也就没有什么婉转、修饰。

连此番来龙虎山就是为了卖龙虎山人情,他都说得坦坦荡荡……

反正他话说到、诚意送到,无论结果如何,都在他的谋画范围之内。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龙虎山和阁皂山两宗都不同意此事,正一学宫改名茅山学宫。

这是件坏事吗?

混坤真人只怕睡着了都得笑醒!

听得张天师心头都有些失笑,暗道年轻人就是耿直。

“道友若都惭愧,那老道可就得无颜见人了。”

张天师风轻云淡的笑道:“俗话都说‘一家人不说两句话’,道友亦是吾天师府弟子的师长,往后若是再遇到不肖弟子,打着我天师府的名号在外胡作非为,无须有任何顾虑,该打就打、该罚就罚,作恶多端之徒该清理门户就清理门户,老道完全相信的道友的德行。”

王文听后,笑容越发浓郁,顺手就端起自己的小银碗:“虽然知道道兄说的是场面话,但哪怕是场面话,我也听得心头热乎乎的……以饭代酒,敬道兄一碗!”

张天师表情古怪的端起饭碗,与他碰了一下:“道友……还真是性情中人。”

“倒也不是纯性情。”

王文笑呵呵的答道:“只是这人世间,能让我感到不爽还干不掉的人和事,的确已经不多了,所以大多数时候,都只凭一己喜恶说话做事,不费脑子。”

张天师哭笑不得,却又无言以对。

王文端起碗往嘴里扒拉了一大口饭,身躯后仰远离饭桌,模糊不清的说道:“说起来,贵府与湘西巫脉此番冲突因何而起?可有得解?”

张天师饶有兴致的问道:“道友还真想给我天师府与湘西巫脉做个中人?”

王文:“难道我不配?”

张天师:“道友当然够格,只不过,我天师府与湘西巫脉之间宿怨由来已久,想要调和,怕是不容易。”

王文:“贵府不愿意?”

张天师:“谈不上愿意不愿意,出于老道的心法,解也可、不解也可,我天师府再落魄,也不是一群山野村夫能欺到头上的。”

他已经渐渐适应了王文的谈话方式和节奏,既不打机锋、也不弯弯绕,说的都是些干货、心里话。

王文:“那我就试试吧,若能调和休战当然最好,若是无法调和,也请道兄莫怪我不知天高地厚、多此一举才好。”

张天师:“哪里的话,道友拳拳之心,老道岂能不识好歹?”

顿了顿,他又用半开玩笑半说话的语气笑道:“说来让道友见笑,往日人人皆谓我龙虎山为正一祖庭、天师道祖庭,天下羽士人人莫不以与我龙虎山有渊源为荣,然今时今日龙虎山落魄至此,与湘西巫脉争斗多时、死伤惨重,竟唯有道友一人,不嫌千里之称,前来助我龙虎山一臂之力。”

“孔圣人有云: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老道深以为然!”

王文知他口中的落魄,指的便是去岁黄山大决战,与今年年初巴蜀黑竹沟之劫。

尤其是今年年初的巴蜀黑竹沟之劫,龙虎山天师府作为符箓三宗巴蜀之行的发起人和责任人,在危机之时当仁不让的挡在了茅山与阁皂山前头,伤亡也最为惨重。

若非如此,湘西巫脉未必有胆量与天师府全面开战……

“道兄言过了。”

王文回道:“别人我不知晓,但我家师兄确是碍于此乃贵府之家事,未得到道兄的许可,不好贸然插手。”

“我不过是仗着少不更事,纵使做错事、说错话,想必道兄也不会与我一般见识,才敢贸然来此……”

张天师没有再多言,只是笑呵呵的点头回应道:“道友言之有理,是老道狭隘了!”

王文见了他的态度,也没有再多言,转而说道:“道兄还未告诉我,此番贵府与湘西巫脉之间的冲突因何而起呢?纵使是宿怨,也总还有个引子吧?”

张天师诧异道:“道友难道不该先商定正一学宫之事吗?”

王文:“需要吗?”

张天师:“不需要吗?”

王文笑道:“道兄可曾听闻过一句话,叫‘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张天师讶异的凝视着他看了他几秒,而后有种的抚须感叹道:“后生可畏啊,道友年纪轻轻,便能如此高的境界,与道友相比,老道修道一甲子,却好似未闻经、未遇师!”

王文放下小银碗,捏拳揖手道:“道兄谬赞,我不过是对道兄与贵府的格局和品德比较有信心而已。”

张天师笑着颔首:“道友盛情,老道代天师府领了,无论道友此番能否解开我天师府与湘西巫脉的仇怨,道友筹建‘正一学宫’都乃弘道弘法的大功德,我天师府没理由不对道友鼎力襄助!”

王文一拍手,得意洋洋的笑说:“你看,我就说这点事不需要多费唇舌吧?”

张天师也眯着眼笑。

王文:“道兄莫要岔开话题了,此番贵府与湘西巫脉之间的冲突,到底因何而起?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张天师捋着清须沉吟了片刻,轻叹道:“道友当前,此事倒算不得难言之隐,只是有些丢人罢了……月前我天师府三名年轻弟子,前往辰州采药,误入麻家蛊坛,引发蛊虫失控致三人暴死当场。”

“府中长老闻讯前往辰州质询麻姑,因口角引发争斗,几位长老重伤撤离辰州。”

“再后来,那三名可怜的弟子,尸身教田家人炼成了行尸,大战由此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短短一席话,却王文的眉头拧成了“川”字……槽点太多,他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吐起。

“道兄,先恕我无礼……贵府那三名年轻弟子,难道不知晓辰州乃是麻家的地盘?什么药非得跑到人麻家的地盘去采?”

“还有,贵府那几名长老,知不知那三名年轻弟子,是误入麻家蛊坛,引发蛊虫失控而死?要说是事情都没弄清楚,就撵上门找人问罪这未免也太鲁莽了;可要说他们把事情弄清楚了才出发的,那这上门问罪是否问的有些没道理?”

虽然张天师对那几名天师府长老上门质询麻姑奶奶之事一笔带过,但王文用脚指头思考,都能想到那些天师府长老当时说话有多难听。

泥人都还有三份火候呢,更别提人家麻姑奶奶好歹也是一方灵幻界大拿,她能受你这委屈?

你当你天师府还是有祖天师张道陵跨界撑腰的年景呢?

面对王文的疑问,张天师只是苦笑。

王文捋了捋思路,继续问道:“还有,贵府那三名弟子的尸身,当真是麻姑奶奶送到田家人手上的?那田家人炼尸之时,知不知那三具尸身,乃是贵府的弟子?”

一直苦笑的张天师,闻言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诧异的问道:“这难道不是秃驴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吗?还有何真不真?”

王文却是不住的摇头:“我觉得这事情不太对,只要麻姑奶奶和田老司脑子没问题,都不会不明白此事的轻重,只因几句口角,便不管不顾的将局势推至不死不休的境地,绝不是当家做主的人应该做的事!”

为了增强自己这番推测的说服力,他甚至不惜拿自己举例:“连我这么莽的人,都不会干这种没有半分好处的蠢事!”

张天师却依然摇头:“这很难说,山野村夫、愚夫愚妇,未经教化、未读圣贤书,行事只凭一时冲动、全无章法,再者说,我天师府与湘西巫脉之间的宿怨由来已久,很难说他们这是不是趁机发难、落井下石。”

王文有些头疼,心说了一句:‘这该死的傲慢与偏见!’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道兄,我虽年轻,但我知晓,贬低对手并不能凸显自身的才智,相反,尊重对手、重视对手,才是长胜不败之道……我说句心里话,你别生气,倘若麻家人和田家人,当真如道兄你所说的那样的冲动鲁莽、愚昧少知,又岂能与贵府打得难分难舍?甚至占据上风、逼近贵府的卧榻之地?”

张天师微微皱眉,抚须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道友,非是老道食古不化、蛮不讲理,只是事已至此,再区分是非对错,又有何意义?”

“无论如何,麻家人、田家人,害我天师府弟子,亵渎我天师府弟子尸身,都是不争的事实!”

“纵使战至道统覆灭、满门尽丧,我天师府千年清誉、千年声威,都绝不可自老道手中败坏!”

他一句一顿,字字句句皆斩钉截铁。

王文听明白,这老头心头啥都明白,只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至于什么道统覆灭、满门尽丧……听听就行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天师府想灭绝湘西巫脉、想要湘西巫脉死尽埋绝还差不多!

别看天师府当下的境况有些凄惨,就觉得天师府真已经是瘦死的骆驼了。

这老头憋着坏,等大招CD呢!

不妨想想……

茅山和阁皂山,能眼睁睁的看着天师府覆灭?

整个大周道门,能眼睁睁的看着天师府覆灭?

天师府眼下的境况越凄惨,未来大周道门对湘西巫脉的反击,就越残酷!

果然是小孩子才分对错,成年人都只看利弊……

也是在这个时候,王文才突然反应过来,张天师方才那一番没头没脑的抱怨,既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茅山和阁皂山听的。

啧,想要茅山和阁皂山帮手,却硬撑着不说,要茅山和阁皂山主动来帮忙……

‘老狐狸!’

王文心头暗骂了一句,面上却正色道:“道兄,站在符箓三宗同气连枝、守望互助的立场,我肯定是该无条件的站在贵府这边,哪怕真是贵府有错,我也该当做视而不见。”

“但若是出于我自己的本心,我还是想要分个是非曲直!”

“我知道我这种处事态度,有些幼稚、不够成熟,甚至有些对不住三宗的情谊……”

“可我王文若是没有这口气撑着,我走不到今时今日!”

“道兄若是愿意信我一次,不妨让我试一试。”

“倘若当真是麻家人将贵府那三名弟子的尸身交予田家人,并且田家人是在明知那三具尸身乃是贵府弟子的情况下还将其炼成行尸……”

“王文愿为天师府前锋,道兄指哪儿打哪儿!”

“倘若此事真有什么误会,又或者有小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故意挑拨贵府与湘西巫脉兵戎相见……”

“就请道兄给我面子,大家坐下来,四四六六当面把事情讲清楚,以和为贵。”

“当然,倘若道兄觉得我王文碍手碍脚……”

“那便一切休提,我这就动身返回扬州!”

他的确很想卖天师府个人情,以此获取天师府对他荡魔将军府的支持。

但倘若天师府对他荡魔将军府的支持,要以他原则为代价。

他宁可不要!

张天师面无表情的抚着清须,凝视他许久。

忽然笑道:“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