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老师颤巍巍地从樟木箱底摸出个檀木匣,锁扣已经锈迹斑斑,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
匣盖开启时,一抹青绿色的冷光瞬间铺满桌面——一个名叫“九转乾坤螭纹鼎”的青铜器静静卧在丝绒衬垫上,鼎身的螭纹在闪电的映照下,仿佛活过来般扭曲蠕动,透着诡异的气息。
事情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那时刚退休的关老师住到了中海,常泡在古玩城的旧书市场,淘些冷门的考古文献。
而九天前那个飘着桂花香的午后,他在古籍堆里翻到本残破的《金石录补遗》,大喜过望,一页一页地小心阅读。
正当他看得入神,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脚蹬沾满泥的解放鞋的市井小贩凑了过来,眼神中透着局促与急切,操着一口浓重的豫东口音:“大爷,俺今儿在山沟沟里收废品,路过个孤寡老太婆家,她快不行了,攥着这玩意儿求俺带走换钱买药,说是什么传家宝……您给掌掌眼?”
小贩小心翼翼从蛇皮袋里掏出个裹着破布的物件,层层揭开后,“九转乾坤螭纹鼎”赫然出现。
鼎高约 35厘米,口径 28厘米,三足鼎立,古朴庄重。鼎身布满了繁复的螭纹,线条流畅,雕刻细腻,仿佛一条条栩栩如生的螭龙在游走。
远看青铜锈迹斑驳,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绿色、褐色,极具历史厚重感;凑近观察,锈迹下隐隐透出温润的光泽……
“从外表看,的确是古董。”关老师暗暗地判断,但也知道这玩意也有人作假,所以他翻来覆去地看,想要看出破绽。
小贩却又从褪色的帆布包里掏出一沓文件。
最上面是张皱巴巴的手写遗嘱,歪歪扭扭写着“将传家宝九转乾坤鼎交于有缘人换钱治病”,还按了鲜红的手印。
下面是盖着“xx县文物管理所”公章的证明,纸张陈旧,公章颜色也略显黯淡。
再往下,是几本烫金的鉴定证书——这些证书确实货真价实,因为它们本属于一件真正的九转乾坤螭纹鼎。
当时关老师来了兴趣,掏出老花镜,手指微微颤抖着逐页翻看。
他对照着《金石录补遗》上对这个古董的记载,又用随身携带的放大镜仔细观察证书上的编号、钢印纹路。
通过官方网站查询,这些编号都能查到对应信息;拨打证书上的机构电话,工作人员也证实确有此次鉴定。
他还发现证书里夹着一张照片,显示鼎在专业实验室检测的场景,背景墙上的仪器设备清晰可见——那照片里的鼎是真品,可眼前的却是精心仿制的赝品。
做局者利用高精度 3d扫描仪,将真品的每一处细节、纹路、锈迹都完整复刻。
随后,制假团队花费数月时间,选用与真品成分相近的铜料,用现代电解技术与古法铸造工艺相结合,打造出这以假乱真的赝品。
当时被真证蒙蔽的关老师更是认定它是真品,这样的宝物价值巨大,算是个大漏,要不要拿下?
就在关老师犹豫时,很多人围过来看热闹。
一个穿着唐装、戴着翡翠扳指的中年男人挤到前排,镜片后的眼睛瞬间发亮,扯着嗓子喊道:“哟!这不是传说中的九转乾坤鼎吗?去年香港苏富比春拍,类似的器物拍出过 1亿两千万!”
话音未落,另一个背着专业相机、挂着媒体工作牌的年轻人迅速举起镜头,闪光灯咔咔作响:“老师,我是《华夏瑰宝》杂志的记者,能采访下您吗?这要是真的,可是本年度最重大的发现!”
还有个打扮阔气的老太太拽着关老师的衣角,语气急切:“老哥,让给我吧!我儿子在国外搞收藏,他特别喜欢青铜器,我给你10万的好处费!”
喧闹声中,小贩搓着手,眼神怯生生的:“俺不懂行情,看着大爷是文化人,给个良心价,8000万……少一分俺都对不起那老太婆!”
周围的“托儿”们你一言我一语,将气氛炒得火热,仿佛这不是街头交易,而是一场激烈的拍卖会。
关老师被火热的场面裹挟,心动了,再也舍不得放下,担心放下就被别人买走了,再次看了看手中近乎完美的“证据链”,又望向鼎身精美的纹饰,一咬牙,开始讨价还价,最后花了 5000万买下。
“这一次是直接卖赝品加真证,不是先卖真品,再调包……”我倒抽一口凉气。
这手段够厉害的,连关老师这样的顶级鉴宝高手都被骗了。
“那你又是如何识破它是赝品的呢?”我蹙眉问。
“回到家,我莫名地有点不安,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用放大镜仔细地观察。然后看出了破绽。那看似浑然天成的锈色下,隐藏着现代化学药剂与古老做旧工艺交织的隐晦特征,但不同区域的锈迹层次分明,足以以假乱真。”关老师叹息道,“第二天我去找那小贩,哪里还能找得到?”
他枯瘦的手指抚过鼎身,声音哽咽,“你看这铜质,是用现代电解铜做的,可当时那些‘证据’摆在眼前,我……”
“不说了!”他猛地挥手,紫砂壶盖磕在桌上发出脆响,“当年在课堂上教你们‘多看少动’,我自己却忘了。这鼎我留着,每天摸一遍,就记着自己有多蠢……”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进来,在青铜鼎身上投下斑驳的影,恍若那些再也回不去的、纯粹的学术时光。
“关老师,真品如今又在谁的手里?”我找出了一个破绽,期待地问。
“在某个大收藏家手里,他也是在几个月前买的,但众多鉴定证件却失窃了,而以前卖给他的人早就找不到了,因为对方似乎是个盗墓贼。那些证件是大收藏家自己想办法弄的。”关老师郁闷道。
“那你没报警吗?警察没找到偷证件的人?”我又疑惑道。
“证件是他在路上掉落失踪的,根本没办法查,警察也无可奈何。”关老师道。
“所以,毫无线索了?”我的眉头深深蹙起,孙永军的那一幅画我还有线索,找苏砚秋,或者另外两个鉴定大师,迟早能抓到他们的狐狸尾巴。
但关老师的钱,想要找回来,就无比艰难了。
于是我试探着触摸九转乾坤螭纹鼎,开始鉴定。
但愿能给出一些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