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中的味道似乎越发难闻了些。娇生惯养的妃嫔们日日被各种名贵的香料包裹着，嗅觉自然灵得厉害。
此时猛然从一片馨香中脱离，反倒被这腐朽难闻的味道包裹，个个都忍不住蹙起眉来，抬起手虚掩在鼻尖，这才让胃中翻涌的难受感稍稍平息下去。
可大人压得住内心的想法，小孩子却不知什么是应该遮掩的。
众人越往里走，味道便越重。
小小的平乐顿住了脚步，突然不肯往前：“我不走了。”
她突然开口，清脆的童声在死寂的寝宫中显得尤为刺耳。
李福全停下脚步，转身看过来。
平乐身后的妃子心中也猛地一惊，赶忙捂住她的嘴，蹲下去将她搂在怀里，边点头边向李福全示意：“抱歉，李公公，平乐年纪太小不懂事。我会在这里教好她再进去的。”
余朝的女子十五岁即可入宫选秀，虽然皇帝如今已经垂垂老矣，但他的妃嫔却大多正值花似玉的年纪。
就如同平乐的母亲——虽已经做了四五岁孩子的娘，可自己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孩子。
她此时正将平乐紧紧搂在自己怀里，一大一小两张楚楚可怜的脸蛋贴在一起。
饶是李福全也不由得有些心软。
他如今已经是个阉人，一辈子无儿无女，对待可爱的孩子一向是打心眼里疼爱的，此时自然也不会对她们过多苛责，只点了点头，引着旁人继续向前走。
妃子这才松下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不轻不重地在平乐背上拍了一下：“说话小心些，我们如今是要去见你父皇的，你该高兴才是，怎么能不往前走呢？”
“可我真的不想去。”
平乐有些委屈地眨了眨眼为自己辩驳，“这里好难闻，我想出去，我喘不上气来。”
她的声音不大，但因着小孩子声音尖细的缘故，却显得尤为明显。
陆定渊本就耳力极好，此时即使在重重帷帐之后，也将这声音听得清楚，而病榻之上的皇帝显然也听见了。
方才不知为何，皇帝突然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可他如今又受不得凉，陆定渊便留在帷帐之内替他缓缓打着扇子。
自然便也看到皇帝忽然睁开了眼，想必也是听到了平乐的话。他眸色稍稍暗了暗，放下手中的扇子，将茶水递到皇帝唇边：“圣上，先润润嗓子吧。”
茶水温度温热，划过喉咙时带来些许清凉，让皇帝觉得舒坦了许多，可如今他却连吞咽的力气都没剩多少，只喝了几口便被呛得忍不住咳了起来。
陆定渊放下茶盏赶忙去替他顺气，可帐外的人却只以为是因着有人贸然出声的缘故惊扰了皇帝。
太子不由得回头，狠狠瞪了那对晦气的母女一眼，连脚步声都放得更轻了。
这该死的两个丫头，若真让他的父皇有了什么好歹，他是绝对不会放过她们的。
心中这样想着，太子唇瓣紧抿，竟真一声都未曾发出。
“方才是谁在说话？过来让朕看看。”
皇帝开了口，声音虚弱得像是轻轻一呼便要随风飘散，可却仍旧没人敢拒绝。
揽着平乐的妃子浑身一僵，心头涌上无边的恐惧，拉着平乐的手都有些颤抖。
“娘娘，把公主交给奴才吧。”
毕竟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在李福全走来时，那妃子已经吓得浑身发抖，眼中满是泪水，却到底还是将平乐交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