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旁回荡着沧澜州百姓的呼唤,鼻尖似乎还能嗅到半月前沧澜江大刑时残留的血腥味。
杨盈有些不明白,为何苏文在沧澜州杀了那么多的人,可这些百姓却还如此热情的拥戴他。
大船没有停留,继续沿沧澜江北上,踏入锦州地界,然后在转入镜水。
整个江南,所有的豪门士绅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纷纷长舒一口气。
那位大周宰相在江南一日,他们便昼夜难寐,头顶上似乎每时每刻都悬着一柄夺命之剑,随时都有落下的可能。
许多达官显贵,更是大摆宴席,广邀宾客,昼夜狂欢。
殊不知
苏文确实离开了江南,可他的影子却仍旧留在这片土地。
锦衣卫
督查厂
梵空和岁青这两尊无限接近第五境的强者,将躲藏在阴暗中,用锐利的眼睛,将他们隐藏在地面下的根系一根根的找出来。
郭啸并没有跟着苏文去淮州道,而是直接从沧澜州回返北江道。
苏文一行人从镜水转入陇水,最后在陇州道停下,转走陆路,在飞渔军的护送下,带着一百四十万两白银和粮食,出发往玉京道去。
十月初
玉京城
天气渐寒,秋意自北元而来,席卷山野江河,城外紫山之上,枫叶正红。
每日里都有无数达官显贵和外地来的举子前往紫山观景烧香。
官道上
往来的车马行人络绎不绝。
秋闱进行到最后一步,也就是殿试。
将由大周天子,天顺帝君亲自考核从万千举子中脱颖而出的五百人,并从其中甄选出最有才华和能力的五十人。
往年的秋闱最后也就录取三四十人,多的时候不超过一百人。
而今年,单单进入殿试的就有五百人。
没办法
太缺人了
魏文通叛乱时候,北境九道的官员死伤无数,有的宁死不叛,有的跟着魏文通造反,最后虽然被赦免,却也没办法继续担任朝廷官职。
这些空缺出来的职位都需要人,大量的人。
还有江南各道的官场也需要补充新鲜血液。
朝廷对此次秋闱的重视程度前所未有,上万举子在玉京城的吃穿住行,全都由朝廷买单。
庞大的参考人数带来的另一个严峻的问题就是朝廷六部必须要抽调大量的人手来主持阅卷。
好在苏文请动庄夫子出山,担任礼部尚书的同时,也是这次秋闱的主阅卷官。
正是因为有庄夫子坐镇,这次秋闱才没有出岔子,平平稳稳地考完,阅完,只差最后的殿试就能顺利收工。
傍晚时候
残阳西斜
落日昏昏
巍峨而古老的玉京城,升起缕缕炊烟,大街小巷,都是攒动的人头和乌泱乌泱的百姓。
皇宫
太学殿
所有参考举子的答案,在完成作答之后,立马送到太学殿进行封存,然后誊抄。
原卷入库封存,誊抄完的卷子遮挡住人名,交由户部礼部以及翰林院和太学殿三十四位大学士进行阅卷。
主阅卷官礼部尚书庄夫子
四位副阅卷官,褚宜风,庆书,赵泽端以及大理寺卿李淳。
从秋闱开始的第一天,太学殿就由周神通带着神武卫亲自看管,昼夜不离。
除了庄夫子和四位副阅卷官之外,其余三十四位大学士禁止离开太学殿,吃喝拉撒都要在这里。
太学殿的大门打开,周神通领着一对神武卫甲士走进来,他们的手里提着一个个食盒。
忙碌了一天的大学士们终于可以歇息,纷纷放下手里的试卷,起身接过食盒。
三三两两扎堆,吃饭的同时,不忘探讨各自的观点。
考卷评分只是基础,这三十四位大学士在殿试前还要进行交叉阅卷,进行一次综合评分。
综合评分并不是给举子们看的,而是直接面呈天顺帝君,作为殿试的辅助分。
通俗地说,辅助分就是印象分。
“夫子。”
“褚尚书。”
“庆大学士。”
“赵中丞。”
“李寺丞。”
“吃点东西在看吧。”
谢胭脂双手各提两个食盒走进太学殿里殿,这里摆放着密密麻麻的试卷,堆积如山。
连灯盏外面都套着一层琉璃,就是为了防止烛火翻倒走水。
“今儿吃什么?”
庄夫子将手里的试卷放下,搓了搓手问道。
“陛下知道您喜欢吃笋子,特意派人去城外摘的新鲜芦笋。”
谢胭脂将一个个食盒打开,把里面的饭菜取出来。
其余几人都是三荤两素一汤,唯有庄夫子面前,多了盘鲜笋。
几人狼吞虎咽地吃着。
沉闷的脚步声响起,神武大将军周神通披着甲胄,挎着长刀走进来。
“夫子。”
他躬身抱拳:“陛下请您和诸位大人等会入宫。”
“商议推迟殿试之事。”
“为何要推迟?”
李贲皱眉。
他们在太学殿一待就是快两个月,人都要待疯了,就指望着早些把殿试过了,好回家歇息。
周神通道:“听宫里的女官说是因为相爷要回来了。”
“陛下的意思是想等着相爷到了,再举行殿试。”
“推迟就推迟吧。”
庄夫子夹了根笋尖放进嘴里,笑道:“正好有他帮着把关,我们也好放心。”
“那小子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留我们在京城蹲大牢。”
李贲埋怨。
庆书打趣:“李寺丞,就你天天摸鱼划水,还好意思抱怨。”
几人都是老相识,同朝为官十几年,现如今又都是相党,自然开得起玩笑。
“谁让我学识不如你们。”
李贲振振有词:“而且你们不也一会一个夫子,一会一个夫子的吗?”
人才的甄选属于重中之重。
不止要有才,还要能用,哪怕是同一套命题,不同的举子做出来的答案也是截然不同的。
庄夫子他们的任务就是从这些试卷中,遴选出合适的人,要让苏文用起来得心应手。
这也是为什么非要庄夫子来做这个主考官。
整个大周朝堂,只有夫子能真正知晓苏文想做什么,需要做什么。
几个大学士有说有笑地吃过晚饭,然后跟着周神通前往摘星殿。
李青柳没有穿龙袍,而是寻常的宫装长裙,外面罩着衣袍,遮得严严实实的。
“簌娘。”
“给诸位大学士们看座上茶。”
庄夫子,李贲等人落座。
“这些时日,辛苦诸位大学士了。”
李青柳目光落在庄夫子身上:“尤其是辛苦夫子。”
“算不得什么。”
庄夫子神色轻松祥和,并没有半分疲态。
毕竟是一尊第五境的强者。
“老夫赞成陛下推迟殿试。”
他道:“秋闱取仕,乃是国之大事,关乎着未来大周皇朝的国运,务必要慎之又慎。”
“而才学又分很多种。”
庄夫子侃侃而谈,庆书几人皆不苟言笑,做洗耳恭听状。
“有人能诗善赋,有人出口成章,有人精通古今,有人能治州府,有人能统一道,有人能治国安邦。”
“才无定势,人无定形。”
“如何从中找出合适的千里马,在陛下,在苏相,也在我等肩上担着。”
“夫子说得对。”
李贲赞同:“善诗词歌赋者,若是用来治国安邦,便是牛头不对马嘴。”
“治国安邦者,非要让其吟诗作赋,亦是强人所难。”
“李寺丞所言极是。”
庄夫子笑道:“秋闱取仕,不止要发现人才,更要会用人才。”
“敢问陛下,苏相何时归京?”
李青柳:“朕已经派人前去传信,让他先行赶路,由飞渔军押送粮银随后而来。”
“估摸着最早应当在后天。”
“如此甚好。”
庄夫子捋着胡须,两眼微阖,片刻之后,睁开眸子,道:“老夫刚才掐算了下,四天后正是黄道吉日。”
“咯咯。”
李青柳掩嘴轻笑:“有了夫子,连钦天监都用不上了。”
“略有涉猎。”
“略有涉猎。”
庄夫子摇头晃脑。
她问道:“这届举子中,你们有没有特别钟意的,推荐给朕瞧瞧。”
庆书,褚宜风,赵泽端对视一样,纷纷看向庄夫子:“夫子,您老人就别藏着掖着了吧。”
闻言,庄夫子从衣袖内取出一卷誊抄好的文章递给女官簌娘,再由其递到李青柳手中。
名字贴有封贴,然开篇就让李青柳眼前一亮。
“今大争之时,北元虎视眈眈,西戎厉兵秣马,北境九道初平,民生凋敝,江南世家猖獗,豪门林立。”
她接着往下看,这篇文章完全就是针对天下的豪门世家,下笔之人在其中痛斥这些豪门大族,称其为跗骨之蛆,字里行间,不难看出,其人应当对天下的局势极为了解,尤其是各地世家兼并土地的情况。
其中内容,竟然和苏文提出的观点极为相似,看得李青柳两眼放光,一口气将通篇全部读完,犹不过瘾。
“夫子,这篇文章是谁写的?”
她看向庄夫子。
庄夫子悠悠道:“此人名作黄兆,扬州府人,寒门出身,其父早亡,由其母抚养长大。”
“老夫和诸位大学士共同商议过,将其暂定为榜首。”
“这篇文章,确实有资格评榜首。”
李青柳道:“等殿试之时,我在亲自考考他的才学,看看有没有水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