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绿的茎片在瓷勺里颤巍巍的,咬下去时先是听见 “咔嚓” 一声脆响,清甜的汁水便顺着齿缝漫开来,舌尖先是尝到干辣椒的辛香,随后便是莴笋本身的清冽,像含着一口带露的春风,咽下去后喉头还泛着回甘,连打嗝都带着股子自然的草木香。
再对比自家菜园里种的莴笋 —— 杆儿粗是粗,可咬起来总带着股子涩味,炒的时候得放双倍的蒜才能压住那股子味儿,吃着总像在嚼木头茬子,没有这种清新自然的香气。
“你这莴笋到底咋种的?要是我家种出这品质,卖 5 元一斤都算便宜!” 罗爱蓉眼睛发亮,往前探着身子。
“那可不止,咱们这莴笋现在卖 20 元一斤。”
外婆夹着莴笋的筷子顿了顿,目光掠过窗外的菜园,想起地里那批即将罢园的普通莴笋,语气里多了几分感慨。
“啥?20 块?!” 罗爱蓉手里的筷子 “啪” 地拍在桌上
“我们那儿精品莴笋批发才 1 块 5!你这价能有人买?” 她盯着盘中的翠绿水灵的莴笋片,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根本不够卖。”
外公吃上一口肉有些得意,以前子女回来都聊谁又做了什么新生意,现在他老罗的种菜生意也是很值得骄傲自豪的呢。
“咋可能,现在市场竞争大的很,我们那莴笋长得那么标志1块5,批发商还挑呢,而且我们这个莴笋种起来小秋费了不少心呢!”三姨罗爱蓉有些不服气。
“你们种莴笋那叫‘速生菜’,育苗就喷除草剂,生长期撒一遍化肥、打两次膨大素,看着杆粗叶肥,芯子里全是空心的,我们这个可不打一点药。”
外公敲了敲烟杆,想起去三女儿家时看见的场景,“你们摘下来的莴笋叶,你们自己家的牛都不吃。”
“能有多麻烦?不打药不更省心?” 一直默不作声的三女婿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质疑。
苏砚秋放下筷子,指了指墙角那堆待处理的莴笋:“三姨,三姨父,我们种的菜都主要麻烦在‘伺候’上。”
她笑盈盈的,眼睛像两弯月亮:“我没买育种公司的杂交高产种,全是别人自留的老品种,天生个头小、生长慢。”
三姨父:“那老品种就更不行了啊,皮厚,还容易开裂。”种莴笋,他三姨夫确实是专家。
苏砚秋也不恼:“所以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我在育苗后先送去农科院的实验室做土壤和植株检测,测清楚缺啥营养,再按比例配腐殖肥 —— 就说这堆莴笋吧,从定植到采收只浇过两次肥水,但每次配方都不一样,得跟着苗情调整。”
三姨父瞥了眼那堆绿油油的莴笋,有些被震到:“化验?种个莴笋还化验?先不说挣的钱够不够化验费,你们能看懂报告啊?”
“刚开始确实看不懂。” 苏砚舟擦着眼镜笑了
“我姐那段时间天天缠着何教授,拽着人家从标点符号开始学。现在好了,连我都能对着光谱图看出个一二三。”
“你们还认识教授?”小姨显然把话题带偏。
“是我们这里有50亩地是种子公司租来做试验田的,他们请的专家也在我们的食堂里吃饭,所以小秋就经常趁此机会麻烦人家。”
罗爱萍看着一旁略微长了些肉的女儿,忽然觉得命运在某个清晨悄然转了方向。
自苏砚秋从病床上醒来,这个曾被宋医生断言 “需要长期静养” 的姑娘,竟像株破土的春笋般,带着股子狠劲把日子掰扯得节节拔高。
他们家也从人人避之不及的 “病号家庭”,变成了十里八乡总被人惦记的 “热闹地儿”。
“那难怪四姐家东西卖的贵,有专家帮忙呢,爸,那你也跟着四姐他们在种菜卖呀。”
小舅舅罗招友终于从美味佳肴里抬起头,太好吃了,家里的饭菜真是太好吃了!他爸妈要是能种这个菜卖,以后养老钱岂不是自己就能赚够。
“我肯定是跟着种的呀,我现在不但自己家菜地交给小秋在打理,统一对外卖,现在小秋租的这100多亩地,都有我的2成分红!”
罗老头没打算瞒着,有些事情不告诉他们,反而容易引起嫌隙。
“哟,那你们菜都卖这么贵,您两老这是老了老了挣得反而更多了?”大舅母眼睛瞪圆,菜都来不及吃了。
外婆见话赶话都说到这儿了:“原先我和你爸种的菜卖不上价,现在全交给小秋统管了。耕地机啥的机器都是她跟超市的交情,人家才把机械拉来给咱免费使。我和你爸啊,顶多搭把手跑跑腿,真没出啥力。”
苏自强忙摆摆手:“妈,您这话说远了。当初小秋送到这里来康养,多亏您和爸帮衬,她这才能想着靠种地挣钱。如今地里活多,要不是二老帮着招呼乡邻,这帮年轻辈哪镇得住场?”
外公明知女婿在哄自己,心里还是熨帖,却仍板着脸解释:“所以我们占两成股份,没白帮老四家干活。你们兄弟姊妹几个别胡思乱想,当我们偏心头疼闺女。”
大舅罗招伟脸色微窘:“瞧您说的,我们哪能这么想?就是担心您二老年纪大了,别累坏身子。再说攒那么多钱干啥?往后有我们孝顺,您老只管享清福呗。”
“享清福?” 外公指了指堂屋门口剥落的墙皮:
“这老房子住了四十年,墙根都渗水了。我和你妈合计着,怎么着也得翻新翻新。”
三姨瞅着斑驳的青砖墙,犹豫道:“老宅算上院子得有四百平吧?翻新下来得不少钱呢。”
外婆接过话头:“问过村里盖房的把式了,连工带料差不多得二三十万。”
“嚯哟爸!” 小舅灌了口米酒,面颊泛起红晕,“翻新那么大干啥?就拾掇两间您二老住的屋就行呗!”
“那你们回来住哪儿?” 外公不恼,慢悠悠地反问。
“我们一年能回几回?住一两天就走了!” 小舅掰着手指头数:
“大姐远嫁,大哥在城里有两套房,三姐家盖了小洋楼,我和五姐在城里也置了业,还背着房贷呢!”
外公吧嗒着烟杆望向院门外:“我没指望你们出钱。这房子是我爹留下的根基,罗家三代人都在这儿生生。
我老罗生了6个子女,不该翻新一下吗?
虽说你们不常回来住,可翻新好了,逢年过节儿孙们回来,总得有个宽敞地儿聚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