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医院肿瘤科p3级隔离病房的自动门无声滑开,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消毒水味涌出。
张主任的增强现实眼镜边缘,一个刺目的鲜红数字急促跳动:437——肿瘤残存率。
“慕教授,等等!”
张主任一步上前,手臂坚定地拦住了正利索拆卸心电监护贴片的慕清华。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凝重,
“您的癌细胞残存率还在43,现在出院风险太大。”
慕清华的动作只微微一顿,目光却投向窗外那片被高楼切割的灰色天空。
“反正这数字也钉死一阵子了,”
她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疲惫,“感觉再耗下去,也难有寸进。不如……”
她收回视线,语气转为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把这时间,用在刀刃上。”
“妈!”
门外的张露显然捕捉到了最后那句,急步抢入,
“谁说没变化?这个月不是硬生生压下去1个点吗?再等等!你们工作室那么多教授,又不差……”
“等不了咯!”
慕清华倏地打断,深知女儿又要老调重弹。
她转过身,深深望进张露焦急的眼眸,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钢铁砸下:“新的诱导的表观遗传变异正在急速衰退!72小时,必须在72小时内完成跨物种基因验证!这是黄金窗口期,错过就没了!”
或许是情绪激动,她苍白的脸颊竟反常地泛起一丝红晕,连声音都比往日洪亮了几分。
恰在此时,病房门被再次推开。
何盼侧身挤了进来,怀里紧抱着一个泛着幽蓝冷光的量子加密数据板,身后跟着一个身影——穿着笔挺迷彩作战服的蒋政礼,脸上那道蜿蜒的烧伤疤痕在顶灯下格外醒目,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凛冽。
“老师,”
何盼的声音带着点喘息和刻意的平稳,他瞄了一眼张露有点心虚,毕竟2小时前张露请求他劝劝慕教授不要出院,
“要不……您先看看这个?如果方案可行,操作细节您告诉我,我和季教授去跑通!您安心在这里……”
慕清华没接话,一把接过数据板。
幽蓝的光映亮了她专注到近乎锐利的眼神,指尖在虚拟界面上飞快滑动、放大、比对。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病房里只剩下细微的电子嗡鸣和她偶尔蹙眉的轻响。
“需要……海量的交叉比对数据,”
她终于抬头,眉头紧锁,眼神却像被点燃的炭火,“工程浩大!算法耦合点也……”
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在她眼中闪过,她将数据板塞回何盼怀里,斩钉截铁:“小何,立刻!去办出院!”
何盼心头一松,几乎要脱口而出“太好了”!他和季教授确实在核心环节卡死了,才硬着头皮搬救兵。
没想到老师如此决绝,这简直是绝境中的曙光,他能理解张露作为女儿的孝心,但华国的水稻事业更需要慕老。
“露露,杂交水稻的‘曙光’项目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口,”
何盼转向张露,语气诚恳得近乎恳求,“实验瓶颈卡在基因表达调控上,非慕教授坐镇不可!我和老季……实在是扛不动了。”
他选择了坦诚,带着无能为力的羞愧。
“可我妈还是会突然阵痛!”
张露的声音带着哭腔,抗拒写在脸上。
“哎呀,比之前好多了!真不怎么疼了!”
慕清华快速下床要回自己病房收拾东西,一边摆手,动作竟显出几分久违的利落。
“您好,张女士。”
低沉而带着沙砾质感的声音响起。
蒋政礼上前一步,正好跟在要追上去拉住慕教授手的张露跟前,他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直面着她,压迫感十足,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沉稳,透着一股磐石般的可靠。
“我是蒋政礼,奉命负责慕教授此行的全程安全。请放心。”
“露姐!”
一直等在门边的巫福星也赶紧凑上来,亲昵地拉住张露的手臂,声音清脆,
“放宽心!我保证把慕教授照顾得妥妥帖帖!再说了——”
他眼睛亮晶晶地,带着点神秘的笑意,
“您忘了?慕教授现在吃的那些特供营养剂和食材,都是从我们实验基地那边的村里产出的呢!指不定去那儿,还能好得更快!”
这句话的分量显然不轻,张露也知道劝不住自己的母亲,最后终于妥协。
当慕教授坐着专车来到擂鼓村时,苏砚秋正在带人收集第一茬萝卜、白菜种,准备进入二轮育苗。
十二月的川东,寒气像浸透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裹着擂鼓村。
连绵的阴雨和吝啬的日头,榨干了土地的生气,放眼望去,田垄间一片萧瑟。
能在这湿冷透骨的时节挺直腰杆的,唯有萝卜、白菜和青菜这三种最耐寒的“越冬三友”。它们青白相间的叶片上凝结着由雾气凝结的水珠,是这片灰蒙蒙天地间仅存的倔强生机。
靠近食堂的不远处,一座半新不旧的玻璃温室在冷雨中透出暖黄的灯光,成了这寒冬里最活跃的心脏——这是苏砚秋才搭建不久的育苗中心。
这里进行的,并非传统冬储菜的育苗,而是为至关重要的“伴生种植”体系打下的第一块基石。
此刻,苏砚秋正小心翼翼地将外公让人采收来的本地萝卜和白菜老品种种子,分门别类倒入几个大陶盆中,光萝卜就有5个品种。
这些种子承载着适应本地水土的基因,是她构建稳定伴生体系的基础。
“秋丫头,”
一旁的老杨拄着枣木拐,看着苏砚秋脚边几捆还带着泥的、形态各异的野草,眉头拧成了疙瘩,
“你说……这萝卜种子,要用这些玩意儿榨的汁水泡?”
他种了一辈子地,萝卜从来都是直接撒进土里,讲究点的顶多温汤浸种,这又是育苗又是泡野草汁的,实在超出了他的经验范畴。
尤其想到这是苏砚秋特意从深山里寻来的、好些他都不认识的草,心里更犯嘀咕。
“杨爷爷,我这采用的是科学育苗法。”
苏砚秋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其实这是她在那个异世学来的古老智慧。
“这些不是普通的野草。它们各自蕴含着不同的‘生气’或者说‘偏向性’。”
她拿起一株叶片狭长、边缘带细锯齿的草,
“比如这个,我们叫它‘铁线蕲’,性偏寒韧,汁液浸泡能激发萝卜种子深藏的耐寒抗逆潜力,让幼苗根系更健壮,扎得更深更稳。”
她又指了指另一堆开着细小紫花的藤蔓,“这是‘紫络藤’,蕴含温和的木属生机,用它处理过的白菜种子,长成后叶片会更肥厚,蕴含的生机更足,口感自然清甜回甘。”
老杨叔听得似懂非懂,“铁线蕲”、“紫络藤”这些名字更是闻所未闻,但他捕捉到了“耐寒”、“根系壮”、“叶片肥厚”、“口感好”这些实实在在的好处,更关键的是,他亲眼见过苏砚秋种出来的东西有多不一般。
他咂咂嘴:“行,秋丫头你有谱就行!反正老头子我就照你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