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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无相之饵

    倒悬墟的死寂被一种粘稠的绝望重新覆盖。飞升者残魂最后的泣血低语,如同冰冷的刀锋,在众人心头刻下血淋淋的真相。无相境是陷阱,是永恒的电池烙印;天道是窃贼,是饿了万年的寄生虫;律令碎片是枷锁,亦是伤敌的匕首;生机与无因果的结合,或许才是唯一的钥匙……这些信息碎片混杂着残魂消散前的悲鸣,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灵魂之上,带来比死亡更刺骨的寒冷。

    苏半夏眉心的青色光晕彻底熄灭,如同燃尽的烛芯,只留下冰冷的灰烬。她躺在无舌讼师怀中,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霜白的长发贴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仿佛一尊易碎的冰雕。冷月伏在齐不语背上,琉璃身躯上的贯穿孔洞边缘,三色光焰已微弱至近乎熄灭,只剩下几缕带着死寂寒意的烟气缓缓逸散,裂纹密布的身体冰冷而沉重。残存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在这片法则混乱、怨念弥漫的绝地中,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五煞残部同样凄惨。血手判官靠在一块倒悬巨岩的阴影里,断笔插在身前,黯淡的血色光晕仅能勉强笼罩他自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半边焦黑的身体微微抽搐。无舌讼师抱着苏半夏,佝偻的身体僵硬如石,空洞的眼神失去了之前的执念,只剩下麻木的疲惫。铁面巡使拄着断剑,布满紫黑纹路的脸上肌肉紧绷,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粘稠的黑暗,浑浊的眼中交织着对未知的恐惧和对摆脱这无尽痛苦的渴望。盲账房蜷缩在角落,混乱的“盲眼”茫然地望着虚空,口中无意识地念叨着崩溃的价值等式,仿佛精神已彻底迷失在混乱的法则中。聋史官则如同惊弓之鸟,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筛糠般颤抖,那些飞升者的低语和历史的幻影似乎还在疯狂撕扯他残存的神智。

    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每一次吸入都带着陈腐的灰烬和冰冷的绝望。四周扭曲的倒悬山岩投下狰狞的阴影,沟壑中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无声流淌。之前被苏半夏生机暂时安抚的怨念鬼影,在失去了目标后,重新变得躁动不安,在远处混沌的黑暗中无声地徘徊、扭曲,空洞的眼眶偶尔扫过众人藏身的角落,散发着冰冷的恶意。死亡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每一个人。

    沉默。

    一种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众人之间蔓延。疲惫、伤痛、绝望,以及对那血淋淋真相的恐惧,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垮了最后一丝斗志。出路在哪里?希望在哪里?在这倒悬的绝地,连死亡都显得如此荒诞而冰冷。

    就在这死寂的绝望如同冰水般即将淹没所有人的意识时——

    嗡!

    一股极其隐晦、却又无法忽视的法则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倒悬墟粘稠的空气中悄然荡漾开来。这波动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仿佛源自这片空间本身的“深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扭曲现实的特质。

    紧接着,在众人前方数百丈外,一处相对开阔、由几块巨大倒悬山岩交错形成的“穹顶”之下,空间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剧烈的畸变!

    那里的空气如同高温下的柏油路,开始扭曲、融化、沸腾!光线被疯狂地折射、吞噬,形成一个不断旋转、扩大的、边缘流淌着混沌色彩的漩涡!漩涡中心,一点无法形容其色彩的“光”骤然亮起!

    那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光芒。它没有温度,没有实质,却散发着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超脱一切法则束缚的、绝对的“空”与“无”的意境!一种令人灵魂颤栗、本能向往的终极“自由”感!

    漩涡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中心的“无”之光也越来越盛!在众人惊骇、茫然、甚至带着一丝本能的贪婪注视下,那扭曲的空间漩涡中央,缓缓“撑开”了一道“门”!

    一道无法用言语准确描述其形态的“门”!

    它没有门框,没有实体,仿佛就是空间本身被强行撕裂、折叠后形成的通道。通道的“门扉”由无数流动的、不断生灭的法则丝线构成,这些丝线并非金非玉,呈现出一种混沌的、不断变幻的色彩,时而如同星河流转,时而如同万物归墟。门扉的中心,便是那一点散发着绝对“空无”与“自由”意境的“无”之光源!

    一股难以抗拒的、源自生命和力量本源的诱惑气息,如同最醇厚的美酒,从那道“门”中弥漫开来!这股气息精准地撩拨着每一个生灵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对于重伤濒死、道基破碎、饱受混乱法则侵蚀之苦的五煞:

    这股气息如同最甘冽的清泉,无声地抚慰着他们的伤痛,带来一种“踏入此门,一切沉疴尽去,破碎道基重圆,混乱法则消弭,甚至能挣脱命运枷锁,重获新生”的强烈暗示!血手判官焦黑的半边身体仿佛不再剧痛;铁面巡使脸上蠕动的紫黑纹路似乎被无形的手抚平;盲账房混乱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清明;就连聋史官颤抖的身体都莫名地平复了一丝。一种摆脱这无尽痛苦、重获力量与自由的强烈冲动,如同野草般在他们心底疯狂滋生!

    对于苦苦寻求突破无相境、渴望力量拯救同伴的齐不语:

    这股气息则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散发着最致命的诱惑!它无声地诉说着:“踏入此门,便是无相!超越因果,超脱法则,执掌万物!拥有逆转生死、重塑乾坤的伟力!冷月可救,半夏可活,一切遗憾皆可弥补!” 那“空无”与“自由”的意境,更是与他天生无因果的本源特质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仿佛那扇门后,才是他真正的归宿!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悸动与渴望,如同苏醒的火山,瞬间冲垮了他因真相带来的冰冷绝望!右眼那死寂的黑暗深处,似乎都因这诱惑而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琥珀火星!

    那扇门,静静地悬浮在混沌的“穹顶”之下,散发着终极的诱惑与虚幻的希望。门扉上流转的混沌法则丝线,如同恶魔精心编织的蛛网,等待着飞蛾的扑入。

    一个冰冷、粘稠、仿佛直接由法则构成的、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如同无形的微风,拂过众人濒临崩溃的意识,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蛊惑:

    “无相之门……开……”

    “超脱因果……洗净沉疴……得大自在……”

    “此乃……尔等……唯一生路……亦是……终极……归宿……”

    这声音如同魔咒,精准地击打在每个人内心最脆弱的弦上。重伤的痛苦,绝望的窒息,对力量的渴望,对解脱的向往……在这终极的诱惑面前,理智的堤坝开始摇摇欲坠。

    “嗬……嗬……” 无舌讼师喉咙里发出急促的怪响,抱着苏半夏的手臂微微颤抖,空洞的眼神死死盯着那扇“门”,麻木的疲惫被一种病态的渴望取代。

    铁面巡使拄着断剑的手青筋暴起,布满紫黑纹路的脸上挣扎之色更浓,浑浊的眼中,对摆脱痛苦和重获力量的渴望,正一点点压过对未知的恐惧。

    盲账房停止了喃喃自语,混乱的“盲眼”第一次“聚焦”在那扇门上,口中无意识地重复:“价值……终极价值……无价……无价……”

    聋史官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呆滞地望向那散发着“自由”气息的门户,身体不再颤抖,只剩下一种被深深吸引的茫然。

    血手判官仅存的独眼死死盯着那扇门,眼神剧烈闪烁。他能感觉到那诱惑的真实与强大,但飞升者残魂揭示的“无相陷阱”如同冰冷的警钟,在他灵魂深处疯狂敲响!他看着身边同伴眼中升腾的渴望,心不断下沉。他知道,这扇门是假的!是盟主利用他们内心弱点设下的致命陷阱!但他更清楚,以他们现在的状态,任何言语的劝阻在如此强烈的本能诱惑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别……别信!那是……” 血手嘶哑地想要警告,声音却因伤势和诱惑的干扰而微弱不堪。

    齐不语同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挣扎!

    左手中那枚冰冷的律令碎片不断传来刺痛,试图提醒他盟主的本质与欺骗。飞升者泣血的警告——“无相境是陷阱”、“踏入便是永恒电池”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响!背上冷月那冰冷沉重的触感,无舌怀中苏半夏微弱的气息,更是血淋淋的现实!

    然而,那扇门散发出的“空无”与“自由”意境,与他无因果本源产生的强烈共鸣是如此真实!那“逆转生死”、“重塑乾坤”的诱惑,对于此刻背负着至重生死的他而言,更是拥有着无法抗拒的魔力!他仿佛看到自己踏入那扇门,瞬间拥有了无上伟力,挥手间治愈冷月和半夏的创伤,将盟主那扭曲的存在彻底碾碎……

    两种力量在他脑海中疯狂撕扯!理智与本能,绝望与希望,冰冷的真相与虚幻的诱惑!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身体因剧烈的内心冲突而微微颤抖,紧握碎片的左手骨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毫无知觉。

    就在这时,那冰冷的、蛊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精准地刺向齐不语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渴望:

    “犹豫……即死亡……”

    “她(冷月)……将化飞灰……”

    “她(苏半夏)……生机将绝……”

    “力量……就在门后……触手可及……”

    同时,那扇混沌之门的中心,“无”之光源的光芒微微流转,竟在齐不语的意识中,极其短暂地幻化出一个模糊的影像——冷月破碎的身躯被温暖的光芒笼罩,裂纹弥合,光焰重燃;苏半夏苍白的脸庞恢复红润,睁开双眼,露出熟悉的、带着生机的微笑!

    这幻象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呃啊——!!!” 铁面巡使第一个失控!他布满紫黑纹路的脸上最后一丝挣扎被疯狂的渴望彻底吞噬!对摆脱痛苦、重获力量的终极向往,压倒了所有恐惧!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猛地拔起地上的断剑,不顾断腿的剧痛,将残存的武体力量爆发到极致,如同一颗出膛的黑色炮弹,拖着扭曲的残影,悍然冲向那散发着终极诱惑的“无相之门”!

    “铁面!回来!” 血手判官目眦欲裂,嘶声咆哮,想要阻止,却被自身伤势和那无处不在的诱惑力场死死拖住!

    盲账房紧随其后!混乱的眼中只剩下那扇代表“终极价值”的门户,口中狂喊着:“无价!是无价!我的!我的道!” 他跌跌撞撞,如同扑火的飞蛾,冲向混沌漩涡!

    聋史官也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呆滞地、一步步地走向那扇门,口中喃喃:“自由……没有历史……没有痛苦……自由……”

    无舌讼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急响,抱着苏半夏的手臂收紧,空洞的眼神死死锁定那扇门,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动!

    诱惑的魔咒,已然奏效!死亡的陷阱,门户洞开!

    齐不语看着同伴如同被催眠般冲向那虚幻的希望,看着铁面决绝的背影,看着那扇门中幻化的、冷月和半夏被治愈的虚影,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极致的渴望和巨大的恐惧拉扯下,发出了濒临崩断的哀鸣!

    他沾满血污的脸上,肌肉因剧烈的内心挣扎而扭曲,左眼中倒映着那致命的混沌之门,一丝混合着极致贪婪与冰冷恐惧的意念,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灵魂:

    “最甜的饵……钩最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