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斜,夏虫呢哝。

    这晚,原本应是苏昭昭的洞房花烛夜,可她如今却被人束了手脚。

    随车马颠簸了一路,朦胧间,她有些恍恍惚惚,分不清是醒是梦。

    “指挥使大人,她醒了!”

    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苏昭昭缓缓抬头,四周幽暗潮湿,只得几盏烛火,不足以照亮整间房。

    一些铁架镣铐罗列在暗处,透着寒光。

    她恍然忆起,今日在梁家迎亲的花轿里,忽遇锦衣卫查案抓人。

    她未婚夫梁佑堂,本是第一大漕帮庆州分舵的舵主,因私占官家渡头一事被锦衣卫带走。

    而她,也因与梁佑堂有姻亲而受到牵连。

    “开始吧!”

    又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她却认得。

    是她在盛昌镖局做镖师时的师弟——顾野。

    苏昭昭思绪渐渐回笼,那都是多年前的事。

    重生后,她立即离开了镖局,也与顾野断了联系。

    她曾为镖师,清楚的记得这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有失镖,镖师们必须取回,无论使什么手段。

    纵使要假扮官差,也并不出奇。

    顾野竟敢假扮朝廷的锦衣卫,还冒认是指挥使大人?

    苏昭昭忍不住笑出声来:“指挥使大人?别逗了!”

    她侧了侧脸,斜睨着身后,挑衅道:“擅自冒充锦衣卫,这罪名可不小。你们是才入行做镖师吗?就没有人教教你们?”

    话刚一出口,就听到“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摔在了地面上。

    苏昭昭本能的缩了下肩,睨着地面上的影子。

    “大胆刁妇!”

    有人手持长鞭,大喝道:“胆敢藐视锦衣卫办事?给你吃顿鞭子,看你还敢不敢如此傲慢失礼?”

    说话的人暴戾十足,是个陌生的声音。

    苏昭昭暗暗佩服起这帮人的演技。

    可惜,她是认得顾野的,也知道他的身份。

    正想揭穿,忽的瞥见那人扬起长鞭,真要朝她身上招呼。

    她有些慌神,本能的缩头去躲。

    “慢着!”

    出声阻止的人,是顾野。

    话音一落,挥鞭之人果然收了手,说话的语气也软了下去:“是,指挥使大人!”

    苏昭昭松了口气。

    看来,顾师弟认出她了?

    她曾暗暗仰慕顾野三年,却没来得及表露心意,就被人谋害殒命。

    重生回到两年前,她不甘心像前世那样,傻傻的守在顾野左右。

    所以,她离开了镖局,还在临走前强吻了顾野。

    时隔一年,再次听到顾野的声音,她的心还是会悸动。

    那是她心中恒久的白月光。

    担心顾野犯下大错,苏昭昭开口相劝道:“顾师弟,是不是梁大哥的渡头收押了你们的货镖?让我去同他说!”

    镖师不就是为这些吗?

    顾野却厉声道:“先审!”

    声音平静又利落,没有一丝感情,也似乎并不是在和她说话。

    “是。”

    几个人影突然涌到了苏昭昭的面前,她飞快扫了来人一眼,暗暗心惊。

    竟都是些陌生的面孔。

    看他们身形,个个是英伟不凡,训练有素,并非江湖卖艺之辈。

    身上所穿的飞鱼服,有玄有红,腰间系着篆刻有“北镇抚司”的腰牌,锋利端正,细细看去,丝毫不似造假……

    苏昭昭模糊地想着,镖局几时有这么逼真戏服了?

    她又看了看四周,这房里的摆设,和传言中的大狱极为相似。

    难不成,他们真是锦衣卫?!

    她心里一阵忐忑,刚才呵斥过她的那人厉声问话:“苏昭昭,梁佑堂是你什么人?”

    她盯着那人,只觉荒诞至极!

    这算什么?是在审她吗?

    “问你话,为何不答?是想吃鞭子吗?”那人又催促道。

    她抿了抿嘴,自是不想吃鞭子,不大情愿答道:“……梁佑堂是我夫君。”

    撇开顾野不提,这帮人与传闻中的锦衣卫相似极了。

    顾野真是锦衣卫?镖师,只是他用来掩饰身份的?

    “夫君?”

    那人话里有话道:“这堂还未拜礼也未成,依法理上,还算不得是你的夫君吧?!”

    苏昭昭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那人又继续追问:“你对那梁佑堂了解多少?他在庆州渡头私占了官渡做货运一事,你可知情?”

    “回大人,民女并不知晓!”

    苏昭昭蜷缩了手指,稳住心神道:“民女与梁佑堂相识数月,虽然时日尚短,但他为人仗义慷慨,待我家人十分友善。”

    “他又是第一大漕帮庆州分舵的舵主,绝不会干这私占官家渡口的事!还请大人明察!”

    锦衣卫似乎有所怀疑,几人面面相觑后,视线穿过了苏昭昭的头顶,望着她的身后。

    片刻之后,几名锦衣卫像是得到了什么新的指示,才重新看着她:“你与梁佑堂相识数月,就成婚?!”

    “是的,大人!”苏昭昭仰头直视着他们。

    “民间嫁娶,三书六礼一趟下来,至少也得数月。莫非你与他早就有婚约?”

    苏昭昭一脸从容,回话道:“大人,民女与梁佑堂是由父兄做主,再请媒相言。民女的双亲与兄长皆可做证。”

    她说的全是实情。

    离开镖局后,她回到家乡,父母兄长便替她张罗婚事。

    她不敢有意见,与梁佑堂见过一面便答应下来。

    不过,要说她和梁佑堂有多深的感情,那倒不是。

    只是时常听起兄长夸赞梁佑堂,她便也觉得,梁佑堂的为人不错。

    见梁佑堂蒙受冤情,她才忍不住说情:“几位大人,梁佑堂一向本分,奉公守法,是何人说他私占官家渡口,确定不是诬告?”

    话音刚落,从身后传来一道冷戾的声音:“苏昭昭,你最好想清楚再答!”

    是顾野。

    苏昭昭没有做声,只拿余光瞥着身后。

    果不其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苏昭昭的心被提在了半空中。

    “若没凭据,锦衣卫不会轻易带人来诏狱审问!”

    顾野的声音近了不少,透着一股肃穆又不近人情的气息。

    苏昭昭没来由的发起怒来,侧起脸问:“顾野,你想从我口里听到什么?”

    话才刚一出口,有就锦衣卫大声呵斥:“大胆!竟然敢直呼指挥使大人的名讳?活得不耐烦了你?!”

    苏昭昭的手心渗出一层薄汗。

    锦衣卫在整个南唐国境内几乎令人胆寒。

    就连朝中重臣都不敢轻易触碰,更别说她一介平民百姓。

    锦衣卫的指挥使,是锦衣卫的头头,也是个高高在上的神秘人物,民间鲜有人见过其真容。

    苏昭昭想起她离开镖局那日,不仅将顾野捆绑在座椅上,还对他做了十分无礼的事……

    随便一条罪,都够她受了。

    “指、指挥使大人昂?”

    苏昭昭脸色惨白,也没了先前那般从容:“您、您能不能……念在咱们曾是镖局同门的份儿上,网开一面?”

    空气中好像突然一片寂静,压得苏昭昭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良久,才听到顾野沉声道:“你们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