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她这个从小就长在老太太身边的丫鬟，能够看在老太太的份上，将对老太太的感情，转移到小姐身上。
可是，她心里终究是恨的。
她不恨小姐。
她知道小姐的身不由己，知道小姐一旦知晓了实情，会奋不顾身地用自己的性命去换老太太的命。
但是，她哪里又能拒绝得了老太太的嘱托呢？
她恨的，只有贵妃，还有国公府那一心向着假千金的三位主子。
若非他们拎不清，硬要让小姐出去替那个假货顶罪，老太太也不会在这短短的四年时间里，因为太过忧虑而积劳成疾。
只是，这些藏在她心底最深处、最隐秘的话，她却不敢对小姐直言相告。
她不愿意让小姐有任何遇到危险的可能。
如今来到了豫州城，住进了凤家，小姐的安危自然是有保障的……
良久，她终究是吸了吸鼻子。
而后，缓缓从软榻上站了起来。
她走到喻若芸的床边，对着床上那单薄得几乎看不出床单隆起的身影，缓缓跪了下去。
“小姐……”
喻若芸原本还有些目光空洞地看着房梁，却顿时发现了连翘的动作，眉头一皱。
“你这是做什么？”
她并没有起身去搀扶起连翘。
或者说，她此刻全然没有了起来的力气。
今晚，从红袖和宋霁口中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超出她的认知。
一想到祖母一个人死在了那冰冷的金銮殿里，她就觉得五脏六腑都有一种被腐蚀的疼痛。
她现在……
根本就起不来。
连翘再抬头时，已经是眼泪汪汪。
她知道，小姐看不见她此刻的模样，却也庆幸，小姐看不到她痛哭流涕的样子。
只是她膝行向前，拉住了喻若芸露在外面的手。
“小姐。”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已然恢复了平静。
俨然叫人听不出，她的眼睛其实在哭泣。
“老太太希望您能好好生活，千万莫要辜负了她的一番苦心啊。”
谁知，喻若芸在听到这话时，竟然又是忍不住冷嗤了一声。
又是同样的劝慰的话。
从红袖，到宋霁，再到连翘，都是这样劝她的。
仿佛，她能够活下来，是多么大的幸运。
可是，谁又问过她，谁有考虑过她，究竟愿不愿意，要这份用祖母的性命换来的幸运。
当初，她之所以还能挣扎着从深宫中活下来，之所以还能在那晚，冒着风雪独自回到国公府，都是因为挂念着祖母。
若是……
若是知道，自己的生，换来的会是祖母的死，她宁可自己在四年前，进宫受辱的第一日，就自绝于宫门前。
也好过，平白地受了这么多年的磋磨，也叫祖母平白地忧心了这么多年。
临到老了，还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甚至，为了自己这条不值钱的命，葬送了以为传奇的老人的一生。
为什么就是没人问问，她到底需不需要这份牺牲呢？
若是可以，她宁愿用自己的性命，去换祖母一个安稳幸福的晚年。
就算祖母和国公府的人一样，忽视她也好。
只要能够活着。
然而，就在喻若芸自嘲地勾唇时——
一滴冰凉的液体，滴到了她的手背上。
几乎是刹那间，她就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了。
连翘在哭。
为了不让她难受，小丫头一个人在无声地哭泣着。
喻若芸整个人愣在原地。
紧接着，手上那滴分明已经冰冷的泪水，仿佛又沸腾了一般。
将她的手灼烧得发痛。
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偏执地认为，所有人都瞒着她，所有人都宁愿眼睁睁看着祖母去死，也不愿意向她透露实情。
所有人都不过问她的想法，只一味地去做那些自以为是“保护”她的事情。
以为将她蒙在鼓里，就是为了她好。
她因为祖母的死，而对这些最亲近她的人心生不满。
却忘了，他们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更是，希望自己能带着祖母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喻若芸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
将被连翘握在手里的手抽了出来。
连翘手心一空，心也跟着空了一下。
她有些仓皇地唤道：“小姐……”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喻若芸开口，声音却冷得如同九尺寒潭。
不带分毫感情，就连语调也不曾有半分起伏。
可是这样，却让连翘更加心慌了。
她又急声唤道：“小姐，您千万……”
“我累了，连翘，这里不用你值夜了，先去歇息吧。”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