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记得的那个人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出现在你面前……”
“我会绕路走!”宋意淡淡道:“我走得太久,才走到现在,我不想再回头了!”
“就算他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回去了!”
“我已经不是他记得的那个人了!”
她说完,低头继续画。
笔尖在纸上落下第一笔,线条轻柔,却坚定。
她在画一个新的身影。
不再是被撕裂的,不再是背对光的。
而是一个站在海岸线,望向远方的女人。
她站得很直,长发披肩,神情从容,像风,也像自由。
她在画自己。
京北的冬天彻底降温,第一场雪悄无声息地落下,没有前兆,天一灰,雪就飘了起来。
老宅后院的白茶花被罩上了防冻膜,树枝结了一层薄霜,连呼吸都在空气里结出白雾。
萧晨阳醒来时,雪已经下了一夜,房间里静悄悄的,他坐在床上愣了半晌,才慢慢起身。
窗外是铺天盖地的白,洁净到刺眼。
他下楼时,管家一如既往地站在楼梯口,看着他低声问了句:“先生,吃点东西?”
他摇了摇头:“不用!”
他这段时间已经不常吃早餐了。
一开始是情绪失控后的副作用,后来是药物影响的食欲减退,再后来,就是单纯地不想吃。
他觉得饿这件事,不再是“活着”的证明。
他一整夜没睡。
他梦到了她。
不,是“曾经的她”。
梦里的叶诗韵穿着那件最普通的家居服,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画画,没发现他在看她,头发散着,额角汗湿,嘴角咬着铅笔头,一副全然放松的样子。
他梦见自己走过去,蹲下,喊她:“诗韵!”
她没抬头。
他又喊了一句。
她转过头,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只冷冷地看着他,轻声说:“你认错人了!”
然后梦醒。
他坐在床上,满身冷汗。
意识里那一瞬的惊醒如同刀子划过大脑,他终于彻底清楚了。
他当初认不出她,是因为他不愿面对她死了的事实。
他以为只要她的影子还在,就足够。
他以为温雪梨可以变成她。
但那一刻他才明白—
一个人一旦死了,不管你怎样伪装,怎样努力,怎样乞求,她都不会再回来了。
她不是离开,是消失。
是彻底地,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他穿上外套走到后院,院子已经铺满厚雪,他踩进去,发出“咯吱”的声音,一步一步走到院中间的秋千前。
那是叶诗韵搬来老宅时,说“你这里太死气沉沉了,我要一个秋千”的地方。
他当时没说话,第二天却让人装了个藤编秋千,还亲自调了高度。
她坐上去的时候开心得不得了,秋千晃得不高,但她笑得像个孩子。
现在秋千结满雪,白茫茫的像一件裹尸布。
他走过去,用手轻轻拂掉上面的雪,坐了下去。
风冷得像刀,吹在脸上发疼。
他闭着眼,坐在那儿,像是在等什么。
他以为等得够久,她就会回来。
可一整个上午过去,什么都没等到。
只有风和雪。
他回到屋里时,萧母正在书房看报。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你要冷死自己吗?”
他没回应,脱下外套放在一旁,坐在对面。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他说。
“你如果想怪我……”
“我不怪你!”
萧母顿了顿,看着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
“婚礼!”她声音压得很低:“已经出了消息,圈里都在等你解释!”
“取消吧!”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我知道!”他声音淡淡:“我无所谓!”
萧母盯着他,眼神一点点收紧:“你到底想干什么?一辈子守着一个死人?她已经死了!”
“我知道她死了!”他声音陡然一紧,目光变得锋利:“我每天都知道!”
“我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我知道她被你逼喝中药调理身体、被我逼着打掉孩子、被温雪梨推倒在别墅,脸被烫伤,躺在医院没人管!”
“我都知道!”
“你要是觉得这样的人还值得让我再娶一个‘她’回来,那我是真的疯了!”
萧母脸色发白,猛地站起身:“你居然还敢跟我这么说话?”
萧晨阳没有回话,默默走开。
f国,夜色温柔,海边的画室里亮着暖黄的灯。
宋意正整理她的展览作品,准备寄给合作画廊,王思远帮她打包,动作麻利。
“你真的不参加这次的开幕仪式?”
“我不太想在镜头前出现!”
“那就不出现!”他点头。
宋意坐在一旁,将最后一张画作盖上防尘布,那是她整整一年最后完成的作品—《遗忘者》。
画中是一座空房子,窗帘被风吹起,室内没人,墙上挂着一面破碎的镜子。
她把这张画留到最后才签名。
而这一次,她没有写“宋意”。
她写了“叶诗韵”。
王思远走过来,看了一眼,没说话。
宋意轻轻一笑:“她也该有一个告别了!”
“这幅画送去的画廊在哪?”
王思远低声说:“京北!”
宋意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那天夜里,她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大厅里,身边是无数陌生人,热闹、喧哗,她穿着婚纱,站在台中央,台下没有一个熟人。
她站了很久,没有人走过来。
后来,一个男人从人群里穿过来,走到她面前,轻声说:“你是谁?”
她说:“我是叶诗韵!”
他说:“你不是,她已经死了!”
然后她笑了,说:“对啊,我不是!”
“但我活着!”
“很好!”
他点头:“那就好!”
她转身离开,裙摆拖在地上,洁白、安静。
梦醒时,她睁着眼躺了很久。
那是她第一次,在梦里笑着离开他。
京北连着下了几天雪,天地一片寂静,屋檐下结出一排排冰凌,风穿街走巷,刮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萧家的老宅里,气氛却比窗外的冷雪更加压抑。
萧晨阳第三次发作,是在午夜。
那天深夜,温雪梨刚从书房回来,换好衣服准备上床休息,房门忽然被猛地推开。
他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呼吸粗重。
她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晨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