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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安静得出奇

    第五十四章  安静得出奇

    王思远依旧会每隔几天来看她。

    他带的东西越来越简单,话也越来越少。

    他已经不再对她试图关心或靠近,只是在必要时出现,给她倒一杯茶,递一个收件单,或者带来最新出版的艺术书籍,然后坐在画室一角,翻书,等她画完再一起吃饭。

    他们之间的默契像是生长在时间深处的树根,没有声音,但牢牢缠绕着彼此。

    这天上午,王盼盼从京北打来电话。

    她语气低沉,和往常不同。

    “我刚从医院回来!”

    宋意停下笔,眉头微蹙:“他又发作了?”

    王盼盼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声说:“没有!”

    “他安静得出奇!”

    “萧母说,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写字!”

    “他现在每天只做一件事!”

    “坐着!”

    “就坐在那个窗边的椅子上,看那片假的窗外!”

    “医生问他话,他不答!”

    “他也不拒绝吃药,不反抗!”

    “他像……变成了一个会呼吸的壳!”

    “你记不记得你说过,他最怕的不是疯掉,是清醒!”

    “现在他连疯都不疯了!”

    宋意听着,没有说话。

    她靠在椅背上,手里还拿着画笔,却没有再落下。

    王盼盼继续说:“他现在像是自己关掉了所有开关!”

    “就像是,他决定不等了!”

    “他不再等你回来!”

    宋意的指尖动了动,却依旧没有开口。

    王盼盼轻声问:“你想听我说实话吗?”

    宋意微微点头:“说吧!”

    “我知道你不会再回头!”

    “你也不需要他再做任何解释!”

    “你早就放下了!”

    “可我还是想告诉你—他是真的疼了!”

    “不是疯子那种挣扎,不是后知后觉的懊悔!”

    “他是真的,疼得连活都不会了!”

    “他在一点点地,把自己掏空!”

    “他不想好了!”

    “他知道你不会原谅了,所以他连原谅自己都不想了!”

    “他不是等不到你,他是不想再活在等不到你的日子里!”

    电话那头安静下来。

    宋意听着风吹过画室的声音,轻轻开口:“我明白!”

    王盼盼忽然语气一沉:“你明白?那你心疼吗?”

    宋意轻轻摇头。

    “心不疼了!”

    “只是觉得有点冷!”

    “像是冬天风太大,吹得你眼睛睁不开,但你知道,只要你撑一撑,风总会停!”

    “那时候眼泪是被风逼出来的,不是因为哭!”

    “我现在就是这样!”

    “我不是不想哭!”

    “是我已经哭不出来了!”

    “我给过他太多次机会!”

    “我也等过!”

    “可是他没有来!”

    “他错过的时候,我已经在离开的路上走了太远!”

    “我现在回不了头了!”

    “我回头的那一步,是走向深渊!”

    “而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王盼盼低低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我不再说这些!”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的活着,是他唯一的赎罪!”

    “你活着,就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宋意笑了一下:“可惜,他抓不住了!”

    “因为我不是海里的稻草!”

    “我是岸!”

    “可他游错了方向!”

    那天下午,宋意画了一幅画。

    她在那张纸上画了很久。

    画面是一片大海,远处是一艘小船,正缓缓沉没,海浪翻涌,天空是沉重的云层,没有光,也没有风。

    岸边站着一个人,看着那艘船,面无表情。

    她没有伸手,也没有靠近。

    她只是站着。

    眼神没有悲伤,也没有希望。

    她为这幅画取名为—《已归》。

    没有过度修饰,没有意象堆叠。

    画的就是事实。

    有人在岸上活着。

    有人在海里沉了。

    这不是爱情的故事。

    是关于存活的真相。

    京北的冬天终于开始回暖。

    医院里给萧晨阳换了新的被褥,也把旧窗帘拆了换成了厚实的蓝灰色棉麻布。

    医生每周来两次,记录他的状态。

    他依旧不说话。

    但有一天,他忽然动了手。

    他从床头拿起纸和笔,缓慢地写下两个字:

    【她好!】

    然后撕掉,烧了。

    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再写第二张。

    只是写了这一个念头,然后像是把那最后一点牵挂也埋了。

    他不需要她知道。

    他也不奢望她看见。

    他只是想确认—她好。

    那么,他就可以继续坐着。

    在那个永远不会再有人走进来的房间里。

    守着一个叫“叶诗韵”的名字。

    直到他,也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的风里。

    海边的风变得柔和起来,宋意习惯在日落前的一个小时走到画室后方的小路,那是一条窄窄的木质栈道,一直通向悬崖边的观景台。

    这里没有游客,不通车,安静得连海鸟振翅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她拿着一本素描本,随手夹着铅笔,一边走一边记录天色的变化。

    日光渐暗,云层被最后一抹夕阳染成温柔的橙红,她抬头看了很久,直到指尖冻得有些僵,才慢慢收起本子回画室。

    她喜欢这样孤独却不寂寞的日子。

    没有人追问过去,也没有人讨论未来。

    她与时间和空间保持一种适度的距离,不远不近,仿佛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节奏。

    王思远偶尔还是会来。

    他最近也忙,工作调动让他在几个国家间穿梭,但他始终保持着一种不打扰的“陪伴”。

    有时是寄来一本她喜欢的诗集,有时是她习惯用的某款画笔,有时只是站在画室门口,看她画画,看她发呆,什么都不说。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说出口的承诺,也没有暧昧不明的靠近。

    他们像两条不再需要情感验证的平行线,彼此清晰、安稳,不纠缠。

    宋意从不觉得孤单。

    她早就习惯一个人。

    只不过,现在的“一个人”,不再是挣扎着活下去,而是从容地选择活着。

    京北。

    雪终于停了。

    大宅外的雪堆已经被清理干净,太阳出来了两天,地面开始见湿,树枝上残留的冰渣也慢慢化成水滴,落在屋檐,滴答作响。

    萧晨阳依旧坐在那扇窗边。

    窗外其实没有什么风景,医生曾想给他换一张“更真实”的屏幕图像,模拟季节变换,让他能“感觉”时间的推移,但他拒绝了。

    他说:“不要换!”

    “我就要这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