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藏进时光的怀抱
宋意的字迹一如既往的清瘦干净,每一笔都稳重、流畅,没有犹豫,没有顿挫,仿佛连笔下都在印证她如今的心态—走得清醒,也走得坚定。
她终于可以为自己规划未来了。
不是出于逃避,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是发自内心的渴望。
画完这一页,她合上本子,靠在椅背上长呼出一口气。
从北非回来以后,她并没有马上投入新的展览或项目,反而主动向画廊申请了一个短期的停留期,她想给自己放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假。
一个不为任何目标奔走,只为了活着本身的假期。
王思远知道后,只说了一句:“很好!”
他们之间的关系依然保持着那个微妙而稳定的平衡。
没有告白,也没有退缩。
一种无需言明的默契,一种纯粹到极致的陪伴。
有时候宋意想,也许这就是所谓最理想的关系—不是互相拯救,不是互为出口,而是两个人各自完整,又愿意在路途中并肩同行。
那天夜里,她睡得很早。
海风拍打着窗子,夜色沉沉,梦里什么都没有。
她已经很久不做梦了。
京北。
老宅的槐树开了第一轮花。
白色的小花在夜风里微微颤动,落了一地浅浅的香气。
地下病房里的灯光依旧柔和,萧晨阳坐在椅子上,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毛衣,安静地看着窗外。
假窗的画面随着季节换成了槐花盛开的街道。
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目光在那些虚拟的花影里停留了很久很久。
医生例行过来巡视,轻声问:“要不要去院子里坐坐?今天的天气不错!”
萧晨阳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医生见状,只好转身离开。
门轻轻关上后,他才缓缓地低下头,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本破旧的画册。
那本画册早已翻得皱巴巴的,角落磨损严重,封面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他翻到其中一页,那里贴着一张照片—
是很久以前的冬天,叶诗韵穿着一件厚毛衣,站在雪地里,笑着伸手去接空中飘落的雪花。
那天的光线很暗,雪下得很大,照片有些模糊,但她笑得很清楚。
那笑容里没有任何防备。
也没有悲伤。
只有简单而干净的快乐。
萧晨阳伸手轻轻抚摸那张照片,指尖颤抖着,像是要把那一点温度从纸片上寻回来。
可是没有。
她早就不在了。
早在他意识到自己爱她的那一刻起,她已经走远了。
不再回头。
他轻声开口,嗓音嘶哑干涩:
“诗韵!”
“你还好吗?”
没有回应。
只有风,穿过厚重的墙壁,在走廊尽头发出一声声微弱的呜咽。
他缓缓把画册合上,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几天后,王盼盼到了f国。
她推开宋意画室的门时,看到宋意穿着一件浅色针织衫,坐在画台前,正在涂色。
王盼盼把手里的行李扔到一边,走过去,嗓音有点哑:“我从京北直接飞过来的!”
宋意放下笔,回头:“累了吧?”
王盼盼耸耸肩:“不累,挺好的!”
两人像很久没见的老朋友,没太多寒暄,直接坐下。
王盼盼拿出一叠资料,递给宋意:“这个你应该看看!”
宋意接过来翻了翻,是一份关于近期国内画界展览交流计划的资料。
“邀请你参加!”王盼盼说。
“回国?”宋意挑眉。
“是啊!”
“想回去吗?”
宋意思索了一下,没有马上拒绝。
她靠着椅背,看着窗外海面轻轻起伏。
“其实……也可以!”她轻声道。
王盼盼眼睛一亮:“真的吗?”
宋意点点头:“回去看看也好!”
她知道,过去已经过去。
而她,也终于可以坦然地踏上那片曾经让她痛到窒息的土地。
不是为了谁。
而是为了告诉自己—
她已经,不一样了。
她可以面对一切。
包括那个城市,包括那个叫萧晨阳的人。
王盼盼看着她,忽然有点想哭。
但最终,她只是笑着敲了敲宋意的脑袋:“我早就知道你行!”
“宋意,你永远都可以的!”
宋意弯了弯眼角,低声笑了。
几周后,飞机缓缓降落在京北。
她站在飞机舷梯上,感受着熟悉而陌生的风扑面而来。
这座城市依旧拥挤,依旧喧嚣,依旧有着让人喘不过气的节奏。
但她不怕了。
她提着行李,迈步向前。
没有回头。
没有犹豫。
她回来了。
带着她完整的自己。
而那场漫长的痛苦、撕裂、等待、死亡……
都已经,被她彻底留在了身后。
京北的四月,风还是冷的,阳光落在地面上,显得明亮,却没什么温度。
天空被薄云遮着,整个城市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沉闷气息。
宋意回到京北的第一天,王盼盼来接了她。
车停在机场外,宋意穿着一件浅灰色风衣,头发简单地挽起,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只是眼底比以往更平静了。
王盼盼一边接过她的行李一边小声说:“画展安排在一周后,你要不要先休息几天?还是直接去看场地?”
宋意坐上车,系上安全带,声音温和:“去看一眼吧,顺便熟悉一下环境!”
王盼盼从后视镜偷偷打量她,发现宋意这一次回京北,没有一丝不安,也没有任何紧张。
就像她只是从一个城市旅行回来,而不是回到曾让她伤得体无完肤的地方。
车开出高速,城市的轮廓渐渐清晰。
高楼,行人,广告牌,红绿灯,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遥远。
宋意看着窗外,神情淡淡。
王盼盼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开口了:“我前几天去看了他!”
宋意没有问是谁,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王盼盼叹了口气:“他现在……更严重了!”
“每天坐在窗边,看着外头的假景!”
“医生说,他已经彻底封闭自己了!”
“外界的东西,对他来说没意义了。
他只靠着自己脑子里那些碎片在活!”
宋意没有回应。
车窗外一阵风吹过,吹得行道树上的嫩叶沙沙作响。
王盼盼又低声道:“温雪梨也……走了!”
“她坚持不住了!”
“你应该知道,她撑得比谁都久,但也没撑下去!”
“她说,跟一个永远不会醒的人生活,是比死还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