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连我都追不上了
萧晨阳看着看着,眼泪忽然落了下来。
他抱着膝,像个孩子一样瑟缩在床角,一遍一遍喃喃着。
“她不会回来了……”
“她真的,不会回来了……”
他笑了一下,低低的,几近呢喃。
“她终于走得那么远了!”
“连我都追不上了!”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那些梦,那些幻影,所有他抓着不放的执念,早在她第一次站上画布的时候,就已经被她一笔一笔地割断。
她用她的画刀,不是砍向他。
是砍断了和他的所有联系。
她已经不在原地了。
温雪梨从康养中心出来的那天,天阴得厉害,乌压压的云层像是要塌下来,一场雨悬在空中,却迟迟不落。
她没带太多行李,一只小型拉杆箱和一个背包,一切都轻得像是在逃。
她拦了辆出租车,车窗摇下半截,风夹着灰尘灌进来,她的头发被吹得凌乱不堪,眼睛发酸,却一直没掉眼泪。
她告诉司机去车站。
她不知道南城是不是她的归宿,也不确定离开京北之后,她要去哪。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留下了。
不为他。
也不为她自己。
因为她再留,连人都快要没了。
她靠着窗闭眼,脑海里全是那天他眼神里的厌恶。
那不是一时的,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那种看她的方式,就像她是污水池里冒出的泡沫,是死物。
她已经接受了这一切。
她以为这就是结局了。
可车才开出不到十分钟,手机忽然响了。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
是一个她永远都不可能陌生的声音—
“是我!”
那一瞬间,她几乎本能地要挂断。
可萧母只说了一句。
“你真想他疯一辈子?”
她握紧了手机。
车里有些静,司机打开收音机,里面传来某个主持人温柔的声音。
“……每一个走不出来的人,心里都住着一个不愿意走的人!”
她咬着牙,把车停在了路边。
“你要我做什么?”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秒,萧母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带着一种她惯有的、控制一切的从容。
“我让你救他!”
“你不是想他回头看你一眼吗?”
“我给你这个机会!”
温雪梨冷笑。
“我已经试过了,整了脸,学她的语气,学她的走路方式,甚至睡在她的位置上三年!”
“他都没看见我!”
“你还想我怎么救?”
萧母不紧不慢地说。
“他现在是疯了,也醒了!”
“疯的时候抓着你哭,醒的时候骂你不配!”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根本没有真的把你当幻觉!”
“他知道你是你,他分得清!”
“可他不愿意承认!”
“你得让他彻底看见你!”
温雪梨握着手机没出声,心跳却忽然加快了。
萧母继续说。
“你想想看,如果有一天,你出事了,像她当年那样突然没了消息,突然命悬一线……”
“他会不会怕?”
“他会不会疯得比现在更快?”
“他会不会哭着求医生救你,叫你别死?”
“他不是不怕失去,他只是以为你随时都在!”
“可你一旦走了,你成了他生命里的‘第二个她’—”
“他就会抓不住了!”
“那个时候,他就再也不敢放你走了!”
温雪梨屏住呼吸,身体发冷。
萧母的语气依旧淡得可怕。
“我已经安排好了。
你只需要配合!”
“一场车祸,轻伤不死,但足够吓人!”
“只要在他面前出血,在他面前失去意识,医生再配合一点抢救措辞—”
“他会崩溃!”
“然后,他就只记得你了!”
“记得那个为他‘差点死去’的你!”
温雪梨死死咬住下唇,手心里的手机几乎被她攥出水来。
“你为什么不自己来?”她声音沙哑。
“你不是他妈吗?他疯了你不该陪着?”
电话那头一瞬安静,像是被什么捅到了死穴。
许久,萧母低声笑了一下。
“因为他现在不听我了!”
“他不信我!”
“但他会信你!”
“你是他疯的时候唯一喊的名字!”
“你是唯一还能进他梦里的人!”
“我已经帮你铺好了全世界的光!”
“你只要走进去,就能成了!”
“你愿不愿意?”
温雪梨没有立刻回答。
车窗外开始下雨了,滴滴答答打在玻璃上,像是在替她下决心。
她闭上眼,喉咙一阵阵发紧。
她想起了那一晚—他跪在病床边,抓着她的手,喃喃着“诗韵别走”,像个孩子一样哭得满脸是泪。
那一瞬间她是真的信了。
她以为那是爱。
直到第二天他醒来,把她推下床,骂她恶心,说她连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她。
她恨极了那种反差。
可她也沉迷过那种错认。
她低声说。
“我答应!”
“我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然后是一声极轻的“很好”。
“等你消息!”
电话挂断后,她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
眼泪终于落下来,一滴滴砸在衣襟上,像是再也止不住的雨。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也许她真的疯了。
她放弃了自己,赌一个从未属于她的位置。
赌他有一天真的怕失去她。
赌他会因为她的“差点死去”,在心里给她一个名分。
哪怕只是可怜,哪怕只是替代。
她都认了。
只要他喊一声她的名字。
哪怕喊错。
哪怕再也不醒。
她都愿意。
三天后,京北骤然降温,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整座城市裹进了湿冷的阴翳之中。
萧晨阳的病房里一如既往地安静,他已经连续数日没有大幅度情绪波动,整个人像陷入了一种被封存的状态,醒着,也像睡着。
他不说话,也不看人,整日靠在病床一侧,目光对着窗外那棵已经被风吹秃的梧桐树出神。
他手上裹着纱布,是前几天情绪失控时咬破的掌心,血渍染透了几层,后来被护士发现时,他甚至没有察觉。
温雪梨从病房门外走过时脚步极轻,身上的风衣已经被雨打湿了大片,发丝贴在脸侧,带着一股冷意。
她手里握着一份医嘱,脸色苍白,眼神却空得像是丢失了重心的池水,任何风一吹,就能泛出一层漠然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