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人已无归期
萧晨阳刚从短暂的昏睡中醒来，手背上的针孔还有些微的刺痛。
温雪梨坐在床边，一如往常地帮他倒水、递药。
他的眼神带着些怔忡，看着她看了很久，才低声问。
“你是不是瘦了？”
她手顿了顿，低声笑了下。
“最近没怎么吃！”
他看着她的脸，脸色比前几天更苍白，眼底却不再有那种极端的冰冷。
他伸出手，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的唇角，又像是下意识地触碰什么梦境。
“你以前……不是长这样！”
温雪梨指尖一紧，声音有些哑。
“我整过！”
“你知道的！”
“不是现在才知道！”
“你一直都知道！”
萧晨阳没有否认，只是看着她的眼神慢慢变了。
他像是忽然陷入了另一个意识维度，眼神一点点变得柔软，温热，甚至带着某种久违的慈悲与心疼。
他喊了一声。
“诗韵！”
温雪梨愣住。
下一秒，他轻轻把她拉到身边，将她抱进怀里，像是怕她再度消失。
“你终于回来了！”
“我梦了你很多次！”
“你站在门口，不说话！”
“我喊你，你走！”
“我想追你，腿却动不了！”
“你就站在那儿，一步步走远！”
“我连梦都梦不见你清楚的脸了！”
温雪梨没有出声，只是靠在他怀里，眼泪悄无声息地滑下来。
她知道他又病发了。
这一刻，他把她当成了叶诗韵。
她没有力气纠正，也不想纠正。
他现在对她温柔，像是把她捧在掌心哄。
“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他低声说。
“你想画画就画，我给你建画室！”
“你想去哪儿，我陪你！”
“只要你不走！”
“我把我的命都给你！”
“你别再走了！”
她的眼泪越掉越凶，可她没有出声。
她知道，等他下次清醒，就又会推开她，骂她恶心，说她不配。
他会质问她为什么整成叶诗韵的样子，说她是“披着死人脸的鬼”，说她是“把自己活成耻辱的笑话”。
他会打她，骂她，恨她。
可她愿意承受。
因为这一刻，他的怀抱是真的温暖。
哪怕是假的。
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场错觉。
她也想多留一会儿。
她只是一个替身，一个被梦境捆绑、无法醒来的影子。
可她不恨了。
她只是怕。
怕有一天，他连这个梦都不愿做了。
那时她就真的，再也没有了存在的理由。
那时，她就真的，不是任何人了。
深夜的康养中心，风从楼道尽头的窗缝灌进来，带着些许凉意。
病房的灯没有关，光线温黄，斑驳地照在墙上的挂钟和地面上交叠的影子里。
萧晨阳靠在床头，整个人陷进枕头与病服之间，眼神游离不定。
他已经坐了很久。
温雪梨也陪着坐了很久。
她没有开口，也不敢打扰。
他此刻的安静，太不真实，像是一场暴雨前夕的片刻停歇，她只能僵硬地保持坐姿，不动、不言，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萧晨阳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忽而柔和，忽而冷漠。
他的神经像是一根濒临断裂的琴弦，一点点收紧，什么都可能是点火的火柴头。
“你刚才笑了！”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温雪梨微微一顿，点头。
“是！”
“为什么笑？”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没敢说，是因为他今晚没有骂她，没有说“滚”。
是因为他第一次用一种不是厌恶的眼神看她。
那种眼神太稀罕，她甚至不敢直视。
可萧晨阳却笑了，那笑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残酷。
“你笑起来，一点也不像她！”
“她笑的时候，不动嘴角！”
“眼睛会弯，像月牙，温温的！”
“你不是！”
“你眼睛太硬！”
“你是温雪梨！”
“不是她！”
他说完这句话时，声音有些冷，指尖却缓缓伸出，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灯光底下，仔细看着，像是在辨认每一寸轮廓。
“你整得很像！”
“但你骗不了我！”
“她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
“她不会哭成你这样！”
“她哭得时候会咬唇！”
“你没有！”
温雪梨没有挣开，只是看着他，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疼得难受。
“你为什么要变成她？”他问。
“你想得到我？”
“还是……你就是嫉妒她？”
他眯了眯眼，眼神忽然锋利了起来。
“你以前怎么骂她的？”
“你说她是乡下人，说她不配我，说她穿得寒酸，说她下贱，说她不懂规矩！”
“你说她像一条狗，趴在我脚边求婚！”
“你说她肚子里那个孩子，八成是故意留下来的！”
“你是不是忘了？”
“你以为整张脸就能换了身份？”
“我告诉你温雪梨，你做梦！”
他一把推开她，声音暴起。
“你怎么不死在那个夜里！”
“你要是死了，她就不会走！”
“她死了—是因为你们这些人把她逼疯了！”
“你们一点点毁她，把她从我身边掰开，她一个人流着血走出医院，你知道吗？”
“你知道她是怎么走的吗？”
“你知道她站在手术室门口，脸色多白吗？”
“你有没有良心？”
温雪梨被他一把推倒在地，后脑磕在瓷砖上。
“砰”一声，她整个人昏了一瞬。
她挣扎着坐起来，扶着墙边想起身，却发现手臂已经抖得不听使唤。
“晨阳……你听我说……”
“别叫我！”
“你别用她的声音叫我！”
“你不配！”
“你哪只眼睛看见你跟她像了？”
“她怎么会整容，她怎么会变得这么贱！”
“你是你！你永远是你！”
萧晨阳忽然疯了一样冲过来，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拽到面前，一字一顿，眼睛血红。
“你为什么要变成她？”
“你拿她的脸，你走进她的位置，你骗我的梦！”
“你想干什么？”
“你是不是想杀了我？”
“是不是你想毁了她留下的最后一块影子？”
“你到底想怎么做？”
温雪梨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用尽全力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想留在你身边！”
“我不是为了取代她……我只是……只是不想你死……”
“我怕你疯了没人陪……我怕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