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混乱呼喊
窗外是刚刚擦过的玻璃,光线透进来,照在他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
温雪梨知道,这次的他,真的不同了。
他这几日不再吼叫、不再暴力,也不再对她混乱呼喊。
只是整个人陷入一种极其平静的“幽闭状态”,像是灵魂已经提前离席,只剩下肉体尚在维持呼吸与吞咽。
医生说,这是一种“深层保护机制”。
因为现实的痛苦已无法承受,精神自动开始“关闭系统”。
换句话说,他疯了。
只是这次不是高声喧哗的疯,而是彻底失语的疯,是从梦里再也不愿醒来的疯。
温雪梨站在原地,看着他静静地靠在床头,呼吸微弱,眼神无光。
她手里拎着一只装着清粥的保温桶,热气早已散尽。
她走进病房,蹲下身,用勺子舀起一小口,凑到他唇边。
“晨阳,吃一点吧!”她的声音柔得几乎碎掉:“你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他没反应,连眼皮都没抬。
她又喂了一口,他咽了,但没说话。
她忽然笑了,眼里却有光悄悄溢出:“你以前不是最挑嘴的吗?”
“你说粥要米开花、软不成浆,葱只能放两根、姜不能切太细!”
“你还说,你不吃别人煮的,只吃我煮的!”
她轻轻地喃着,那勺粥被她一口一口慢慢喂完。
最后她放下碗,靠着病床坐下来,将头枕在他的床沿上,闭着眼,轻声说:“你是不是也累了?”
“你是不是终于不想再喊她名字了?”
“她真的走了啊……”
“她已经有了新的人生,再不会为你落一滴泪!”
“可我还在!”
“我没走!”
“你骂我,打我,说我恶心,说我是替代品,我都没走!”
“你说你恨我,说我毁了你,可我还是留下了!”
“晨阳,如果你醒来了,你会不会有一点点感激我?”
“哪怕只是那么一瞬间?”
她问完,闭着眼等了很久,病房里只剩呼吸机的轻响,和窗外风吹过枝叶的沙沙声。
他没答。
也许听见了,也许没听见。
但她已经不指望他再给她什么回应。
她守着的不是希望。
是执念。
是那个从他疯癫里亲手将他抱出来一次又一次、最后再一次被推入深渊的她自己。
她的尊严早就不是用来维护的了。
是用来交换—他每一次回神时,哪怕只是一眼的温柔。
与此同时,旧金山的天气也开始转暖。
宋意坐在她画室靠窗的位置,桌上摊开着的是她新系列《见自己》的构图草图。
她计划在下一季度结束前完成十五幅,以不同的日常动作为引线,记录“当代女性与自我和解”的情境。
她画了一张女人半夜坐在餐桌前吃面,眼神空洞,碗里只有清汤挂面和半颗剥皮的咸蛋。
另一张,是一位中年女人独自站在地铁站的玻璃前照镜子,抬手抚平自己眉间的皱纹。
她画这些的时候,没有再用太多复杂的技法,只追求一个“真实”。
她说:“我要画生活本来的样子!”
“不是强扯的微笑,也不是刻意营造的悲情!”
“只是我们看见自己的样子!”
那天画完,她站起身,走到厨房煮了一杯热可可。
她已经学会在创作间歇照顾好自己,不再牺牲身体,不再用疲惫换“产出”。
她靠在窗边,望着窗外街角咖啡馆新换上的玻璃窗上倒映的自己,忽然轻声问:
“宋意,你现在还需要谁认同你吗?”
风轻轻拂过,她听见自己心里传来一句平静的回应:
“不需要了!”
她笑了一下,把可可送到唇边,轻抿一口。
这一刻,她活得极慢。
可极稳。
三天后,她在整理邮件时看见了一封来自京北的私人来信。
发件人是一个她从未听说的名字,信件没有标题,正文只有一句话:
【他疯了,她还在。
你不回来,他就永远醒不了!】
她看完后,沉默了许久。
手指悬停在键盘上,没有回。
那封信像是风吹开的一页旧日记,里面是她已经写完的结局,却总有人不愿让它结束。
她没有愤怒,也没有难过。
只是淡淡地合上电脑,低声说:“我早就不是他的光了!”
“他也不再是我愿意等待的人!”
而此时,京北的夜又下起了小雨。
病房里,萧晨阳躺在床上,忽然睁开眼,像被什么梦境惊醒,嘴唇颤了颤,喃喃地吐出几个字:
“诗韵……”
他看见床边趴着的温雪梨,眼神一瞬间涌上光,像一个沉进湖底太久的人,终于看见水面。
“你回来了!”
他伸出手,颤抖地摸向她的脸:“你终于肯回来看看我了……我没有疯!”
“我醒着!”
“这次我是真的醒了!”
“我可以改……我不会再骂你了……你别走了……”
温雪梨睁开眼,愣了一瞬,随即抓住他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我在……我在你身边……”
“我一直在……”
可下一秒,他的手忽然僵住,眼神骤冷,猛地抽回手,眼底那点温柔碎裂成冰。
“不是她!”
“你不是她!”
“你又骗我!”
“你怎么还不走?!”
他忽然咆哮:“你为什么要留着她的脸?!你明知道我看见你就像看见她的尸体一样痛!!”
“你怎么还不滚?!!”
他一边吼,一边掀翻身边的水杯,药盒散落一地,他扯下枕头,狠狠摔在墙上,脸色狰狞,眼底全是裂缝。
“是你!!你毁了我最后一块梦!!”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温雪梨站在原地,泪水无声滑落。
她没有跑,也没有喊。
只是轻轻转身,替他关上灯。
然后坐回床边,握住他的手。
“你疯吧!”
“你想怎么骂我就骂!”
“你就这样骂着我,别去骂梦里的她!”
“我能承受的!”
“她,早就走远了!”
“你留着我,就是她最后的替身!”
“而我……认了!”
“我不再是她!”
“但我还在你梦的边上!”
“只要你闭眼,我就是她!”
“你睁开眼,我就是我!”
“无论你认谁,我都不会走!”
病房内,灯光熄灭。
黑暗中只剩下一个女人静静握着疯子颤抖的手。
她没有赢,也不会赢。
但她留下了。
哪怕全世界都说她应该离开,她还是留下了。
她不是为了等谁认她。
她只是,认了他。
哪怕这一生,他都不会回头。
她也会守在他梦的背面。
做一盏从未被看见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