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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无法说出的再见

    第二百八十五章  无法说出的再见

    不是告别,而是她对那个曾在风雪里挣扎的自己,说的一句:“你可以停下来了!”

    而在京北另一处幽暗的边缘,康养中心的灯彻夜未熄。

    萧晨阳的病情这两日格外不稳定,他时而狂躁、时而呆滞,药物的控制开始失去效果,医生在病历上写了一行字—

    【患者情绪存在剧烈波动,伴随认知错乱、幻觉显现、现实与记忆分裂重叠倾向!】

    温雪梨守在病房外,整晚没合眼。

    她靠着墙坐着,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

    白色灯光打在她脸侧,苍白而疲惫。

    她没有哭。

    她已经学会了在无数个夜晚里咬牙不哭。

    她早已习惯萧晨阳把她当做叶诗韵又恨之入骨的错乱。

    他有时抓着她的手,喃喃叫她“诗韵”,下一秒却将她推开,怒吼着:“你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要抛下我?”

    再下一秒,他又会在床边跪下来,低声道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反反复复,不断地在毁灭与乞求中撕裂。

    温雪梨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看到这样的他了。

    她整容成了另一个人,却换不来一丝真正的目光。

    她曾经以为她赢了。

    可她现在知道—她只是站在别人坟前,守着一座永远不会属于她的碑。

    萧母来过几次,留下的每句话都像刀:“你必须留着,他不能没有你!”

    “他只信你!”

    “他疯了,但他还认你!”

    “你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她’!”

    可温雪梨知道,他抓的从来都不是她。

    是她偷来的影子,是她模仿的声音,是她照着整的眉眼。

    而那张脸下藏着的,却是她的绝望。

    她以为她爱他。

    可她现在不知道,那到底是执念,还是毁灭。

    她轻声说了一句:“我不想再做别人的影子了!”

    可她知道,她走不了。

    她已经把自己的灵魂喂给了那个疯子。

    现在的她,除了留下,已经无路可退。

    病房里,萧晨阳忽然惊醒,大声喊了一声“诗韵”,然后抱着床单开始哭。

    温雪梨咬着牙走进去,抱住他,轻声安慰。

    他却看着她,忽然一巴掌甩了过来。

    “你不是她!”

    “你是温雪梨!”

    “是你—害死她!”

    “是你把她推走的!”

    “你整成她的样子,你恶不恶心?”

    “你为什么不去死?”

    温雪梨跌坐在地上,脸侧泛红,眼睛里没有泪。

    她只是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也想死!”

    “可你不让我走!”

    “你要我留下来!”

    “那你就得看着我,用她的脸,陪你疯!”

    她笑了,笑得极轻。

    “这就是你和我的命!”

    “你是疯子!”

    “我是替身!”

    “我们谁都没活成自己!”

    外头天已亮。

    风很轻,阳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

    照在她的脸上。

    她终于低头哭了。

    可没有声音。

    那一夜的风最终没有停,卷着城市边缘的冷气穿过病房长廊,擦过每一扇紧闭的门,像是风在记忆里反复来回,将那些旧事一遍一遍翻起,又一遍一遍压回尘底。

    萧晨阳终于沉睡下去,是在凌晨四点。

    镇静剂注入后的那几分钟,他的眼神才逐渐失了锋,像溺水的人被按进水底,挣扎太久,终究松了力。

    温雪梨坐在床边的塑料椅上,双手搁在腿上,手心贴着发烫的膝盖,浑身像是从寒水里捞出来。

    她的脸被他打红的那一边仍在发麻,眼角因为过度干涩而刺痛,可她没有眨眼。

    她没有掉泪。

    她已经学会了不流泪。

    因为哭,太软了,在这个地方太不值钱。

    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病床上的男人睡得安稳,脸色苍白,眉头微蹙,像个陷在无尽梦魇里的少年,偏生嘴角还挂着几分未消的怨怒。

    她曾经以为,这样的他只是病态。

    后来才明白,不全是。

    有些恨,不是疯了才说出来。

    他在梦里也恨她。

    恨她成了“她”,却又不是“她”。

    她模仿得太逼真,所以他才更恨。

    恨她成了那张他熟悉的脸,却没有那双眼神,没有那样的灵魂,没有那种从沉默里流出的尊严与不屈。

    他知道。

    她也知道。

    可她没有退。

    不是因为她不想。

    是因为她已经没有退路。

    她的脸已经换了,她的身份早被认定,她活在这里,活在这张脸上,活在这病房的一米见方之中,像一只永远不能离笼的麻雀。

    萧母那天走时留下一句话:“你要走,就走。

    可你记住—你现在这一副样子,走到哪里都没人认你。

    你不是你了。

    你只剩他了!”

    她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就是萧晨阳剩下的“幻觉”。

    她不走,他认她,她就有用。

    她走,他疯了,她也就彻底死了。

    清晨的王宅,落地窗外已经满是阳光。

    积雪没化干净,被照得晶亮,像一地碎掉的镜面,把一整晚的梦境都割碎了。

    宋意从画室走出来,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今天她要去拍一组展览预告用的画册封面照,是合作画廊临时提出的请求,摄影团队从巴黎飞来,在京北的一个老建筑里搭了场地。

    王思远送她到门口,替她系好围巾,目光温柔却不多话。

    她知道他不是不担心,而是尊重她。

    他明白,从她决定以宋意这个名字重返公众面前开始,她就再不是那个需要别人替她遮挡风雪的女人。

    她自己,就是光。

    车窗反着雪光,宋意坐在后座闭目休息,手里握着一本厚重的画册,是她选定的主题封面构思图。

    她昨夜看了许久,画册里没有色彩,都是素描线稿,主题是《影下的人》,是她过往两年间不定期创作的组画。

    那些画中,有人站在投影仪下,身后是放映不清的胶片;有人在舞台边缘,化妆镜里是裂开的脸;也有人坐在图书馆长椅的尽头,身边是一只翻倒的咖啡杯。

    没有一张是明媚的。

    没有一个人,是完整的。

    她选中这一组,是想告诉所有观者—

    站在光里的人,也曾在影子里走过。

    她不会遮掩那一部分自己,也不需要把过往包成礼物。

    她想展露真实的形状,哪怕斑驳、扭曲,哪怕不被喜欢。

    摄影棚搭在一座旧教堂改建的美术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