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影子般存在
谢淮舟低头喝一口水,都尝出那杯水,是她曾经递给他的温度。
深夜过半,整座林家别墅沉入一种让人屏息的寂静之中。
厨房的灯是最后一盏被关掉的,林晚晚亲手擦干了所有碗碟,把台面上的水渍一寸一寸抹干净,连砧板都风干挂起,动作细致得像某种无法被察觉的仪式感。
她没有去看钟点,她知道谢淮舟还没回来。
不是失联,也不是故意,只是最近他总是越来越晚地回来,仿佛在用这种方式一点点推远与她之间的距离。
她习惯了不问,也不打扰。
他冷静,她就安静。
他不说话,她就不张嘴。
他想逃,她就不追。
她只等。
她坐在沙发的一角,蜷着腿抱着毛毯,手里捧着一杯温着的姜茶,目光落在桌上的资料上。
那些资料是他几天前看过的,留下了几处淡淡的笔痕,她不动,只默默把每一个痕迹临摹下来,再按他的习惯整理成册。
这些日子她几乎成了他的影子,或者说,成了他过去的影子。
她不是在模仿一个男人的习惯,而是在替自己还债。
还他五年来他为她做的所有事,她一件一件捡起来,按原样还给他。
不是为了求回头,不是为了感动,只是要他知道,她不是忘了,只是那时候看不到。
现在她看到了。
她把一切拾起,用他的方式重新织起生活的秩序,让自己成为他必须注意的存在。
哪怕不在爱里。
哪怕只在习惯里。
谢淮舟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三点,脚步声极轻,玄关的门被轻轻推开,一股外头的冷风卷着潮湿的雨意冲进来,他抬手将门关好,动作没有一丝迟疑。
灯还亮着,是客厅角落那盏立灯,光很暖,打在沙发那一隅的人影上,柔得像一幅画。
林晚晚没睡着。
她只是靠着沙发边闭着眼睛,听到门开的那一刻,她缓缓睁开眼,没有惊讶,只是像等了一整夜终于被确认的安心。
她没有说“你回来了”。
她只是轻声问:“外面冷吗?”
谢淮舟没有回应她的问题,只走过去换鞋,衣角微微带了点雨气,他没有看她,径直走进厨房。
桌上有姜茶。
他站在那里看了一秒,最终端起来喝了一口。
茶是温的,不烫,入口之后从喉头缓缓热到胃。
他不是没察觉她在等。
他只是早已不再回应。
可他每次回来,她就一定在。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用一盏灯、一杯茶、一句话的方式告诉他—她一直在。
不是等待一个答复,是在用行动逼他无法无视。
她要的,从来都不是重新开始。
她要的,是让他永远别能彻底结束。
楼上书房的门没有关,谢淮舟坐在书桌前,将文件摊开,一页页地翻,翻到第三页的时候停住了。
那一页上有她加的注释,用的是铅笔,颜色浅浅的,但他一眼就认出。
她写得很小,字在角落。
【你习惯从这段开始思考,我就从这里改!】
他合上文件,指尖搭在纸面上,眼神一瞬变得极深。
她把他的逻辑吃透了。
吃透得像一面镜子,把他过去所有的工作习惯、语气节奏、处理方式,都学得精准而不突兀。
她不是在讨好。
她是在悄无声息地把自己嵌进他的世界。
他知道她要干什么。
她是要让他在未来所有的决策和判断里,都留下她的笔迹。
哪怕哪天他离开了这个家,去了另一个城市,开了另一个项目,只要他动笔写字,只要他点开文档,他就会下意识地想起她做事的方式,想起她标的注、贴的签、写的字。
她是在用生活的细节慢慢渗透进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空隙。
她没有在回忆里挣扎。
她在创造新的回忆,重新占据他还没来得及清空的空间。
她太可怕了。
可他没有反抗。
章滢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看着电视里没有声音的新闻,画面跳动,字幕滚动,她一句都没看进去。
她不是不知道谢淮舟还没出来。
他现在不是留恋过去,是困在习惯。
而林晚晚是那个最懂得如何把人困住的疯子。
她不给爱,不给哭,不给闹,只给“在”。
她不争宠,她只做“陪”。
她像一滴水,日日渗入他生活里,谁都看得见她的存在,却谁也不能说一句她“错”。
章滢没嫉妒。
她只是心疼。
她心疼的是谢淮舟—他把自己困在那种回忆里,把自己困在一个曾经不被在意、现在被紧握的世界里。
他不是贪恋林晚晚的温柔。
他只是舍不得曾经那个用尽所有力气去爱的自己。
章滢知道,这种伤不能帮他疗。
他要自己走出来。
哪怕走得慢。
哪怕每一步都痛。
她不会催他。
她会等。
齐枫这几天过得极度压抑。
他知道林晚晚已经不再需要他,不再让他演戏,不再让他上桌。
他存在于这个别墅里的意义只剩一个—让谢淮舟知道,她还有别的选择。
但谢淮舟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像一个失败的备胎,连象征意义都快失去了。
林茵华也越来越冷淡,对他说话不再绕弯,态度不再缓和,只一句:“你最好别犯错!”
他咬着牙忍。
他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林晚晚撑不住的时候。
他知道,总有一天她会疲惫。
那时候,她就会回头看他。
而他要做的不是靠近,而是稳。
稳住她疯到崩溃的最后一刻。
谢淮舟半夜下楼时,看到餐桌上多了一只玻璃罐,里面是切好的苹果。
旁边一张便签。
【你明天开会的时间提前了,苹果不酸,你胃不好!】
他看着那一行字,没有动那罐苹果。
他只是静静坐下,把那张便签折好,放进了他昨天带回的文件夹封底。
他收集了三十七张。
每天一张,风格不同,内容不同,但全是她写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收。
也许是提醒。
提醒他自己还没疯。
她现在疯了,却疯得太稳。
他不能再乱。
哪怕他已经痛。
哪怕他已经在走不出的路上,踏出了太多步。
他不能认输。
因为她,还没收场。
清晨六点四十,天边刚泛起一点微光,林晚晚站在厨房的窗前,右手握着锅铲,左手攥着围裙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