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 不想被同情
深夜,谢景行悄悄打开她的房门,走进来,看到她沉睡中眉心紧皱。
他知道,她看到了。
他走过去,将毛毯轻轻盖在她身上,在床边坐了好久。
他不敢伸手碰她。
他知道她此刻不需要任何安慰,也不想被同情。
但他愿意陪她等,哪怕只是安静地坐在她身边。
外面夜风轻拂,乌云逐渐散去,月光冷冷落在窗沿,像是照进黑夜的一线光。
谢景行看着她,轻声呢喃:
“他做了抛弃你的人!”
“我……不会!”
傅家新婚宅邸是一栋位于京北郊区的新中式别墅,四合院格局,重檐飞瓦,竹林掩映,是傅母为这对新人亲手选的。
院中遍植红梅,梅花初绽的季节,空气里总带着淡淡的香味。
外人眼里,傅衍礼与傅如烟是豪门最完美的一对,新婚燕尔,光风霁月。
婚礼之后,傅母更是频频出面安排各种家族事务,借着“新任继承人妻子”这层身份,将傅如烟推到了傅家核心管理圈。
而她,也表现得极为得体。
她会记得每一位长辈的生日,准备贴心的礼物;她懂得在董事会上适时开口,不多言,不抢风头;
她会在慈善晚宴上挽着傅衍礼的手,面带温柔的笑,举止优雅。
她仿佛,真的是那个最合适的傅家少奶奶。
傅衍礼却越来越沉默。
婚后的头一个月,他除了必须出席的场合几乎不再露面,每日一早离家工作,晚上深夜归宅,有时甚至连客房都不回。
傅如烟最初还能维持笑意,后来也渐渐沉了脸色。
她不是不敏感的人。
她知道—他变了。
不,是他已经不再爱她了。
她看着他回家时那副疲倦的模样,看他避而不提关于“新婚”的任何话题,看他在夜里坐在阳台抽烟,看他对她的靠近充满忍耐。
他曾经不是这样的。
他曾在少年时红着眼圈说“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也曾在分离那夜,抱着她说“我不想再和你分开”。
可现在他连看她一眼,眼神里都没有光。
她试图唤回他的注意。
做他爱吃的菜,换上他喜欢的香水,穿着他曾经称赞过的旗袍,甚至在夜里小心翼翼地钻进他的被窝。
但他只是淡淡地说:“太晚了,明天还要开会!”
她冷着身子从他怀里退出来,眼神在黑暗中缓缓泛红。
她知道他在想谁。
他在想陆知易。
她有一次无意推开书房门,看到他站在书架前,手里拿着一张旧照片。
那是他和陆知易结婚第一年一起去欧洲旅行时拍的。
照片里,陆知易穿着米色风衣,站在一片秋叶中,笑得温柔明亮。
他看着那张照片,良久不动,仿佛整个人都陷在某个遥远的回忆里。
她没有出声。
只是转身,悄悄把门关上。
但那一刻,她终于明白,她一直想赢的不是一个身份,不是一个位置,而是一个已经被她亲手毁掉的“曾经”。
她赢了所有人,却唯独输了他。
而傅衍礼也越来越不加掩饰。
他对傅如烟从未刻意疏远,也没有冷暴力,他该做的依然会做,每逢节日照例送礼,出门也会体面地牵着她的手,但一旦回到家,那双手就如冰石般滑落。
他不爱她了。
不,是他从来没有“真的爱过”。
只是当年年少时的一场叛逆与沉沦,在家庭压迫与道德桎梏之下,强行扭曲成了所谓的“爱情”。
而现在,当尘埃落定,当他再回忆起陆知易的笑、她的温柔、她那些卑微到骨子里的付出,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爱的是陆知易。
这个答案来得太晚,但却异常清晰。
他开始频繁梦见她。
梦里她坐在厨房门口,小声念叨着:“这个鸡汤太咸了,下次记得少放盐!”
她站在落地窗边,头发轻轻垂在肩头,手指转着咖啡勺:“我还是喜欢苦一点的!”
他梦见她穿着高领针织裙,坐在阳光下翻书,抬头冲他笑:“你今天的领带打歪了!”
那些碎片般的场景,如今一刀一刀割进他骨头里。
有一夜,他独自在书房喝了一整瓶白兰地,醉到眼前发黑。
仿佛陆知易就在门外,轻轻敲着门:“衍礼,你别喝那么多,对身体不好!”
他猛地起身,踉跄地冲到门边,一把拉开门。
但门外空无一人。
走廊尽头的壁灯发出温黄的光,静得只剩下自己胸腔中轰鸣的心跳声。
他坐在地板上,脑袋抵在膝盖,喃喃低语:“对不起……知易,对不起!”
可她听不见了。
他再也无法说出口的那些歉意,那些后悔,那些无可挽回的遗憾,全都被封进了这座空荡荡的房子里。
第二天清晨,佣人打扫时,在书房角落发现了那张照片,照片已经湿了,酒渍浸透,边角卷曲。
傅如烟坐在梳妆台前,翻开香水抽屉,盯着那些瓶子出神。
她已经很久没碰过陆知易了,但她知道自己彻底失败的那一刻,是在婚礼的第二晚。
那天他不小心说了梦话。
她正轻轻靠近他耳边,他的声音含糊却清晰。
“别走,知易……”
她的心,像是被一根针扎穿。
她没有唤醒他,只是坐在床边,望着那张熟睡的脸,喃喃开口:
“你现在心里还有她!”
“但没关系!”
“我会慢慢把她,从你心里掏空的!”
“哪怕要用一辈子!”
“哪怕要用血!”
她的声音轻如羽毛,但眼中却透着彻骨的冷。
她的爱,已经和恨融为一体,像毒藤一样,缠住了傅衍礼,也缠住了她自己。
她不是不痛。
只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签证下发的那天,是个出奇晴朗的早晨。
陆知易站在别墅门口,望着谢景行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拿着那一叠厚厚的文件。
他眉眼一如既往地沉静,但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放松,藏不住。
“签证到了!”
他说。
她接过文件,翻了两页,确认了姓名、照片、身份类别,指尖微微一紧。
“我们可以走了!”
她没笑,但唇角轻轻翘了下,眼底像是有一层薄雾被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