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不属于的光
傅衍礼应了一声,继续盯着手机。
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已经变灰的微信聊天框—那个曾经属于陆知易的账号,头像还是那么熟悉,但已经很久不再亮起。
“你什么时候打算放下她?”傅如烟的声音依旧温柔。
傅衍礼喉咙动了动,没有立刻回答。
“她现在过得很好!”傅如烟说:“你这样盯着看也没用!”
“我知道!”他低声说:“可我就是忍不住!”
她轻轻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早点休息吧!”她起身,将桌上的汤往他面前推了推:“趁热喝!”
他没有动,直到她走出门才缓缓拿起汤匙,舀了一口,却发现味道有点苦。
他皱了皱眉,看了看碗底,又摇头笑了一下,没再喝。
基地的夜色渐深,实验楼的灯依旧亮着。
陆知易坐在控制台前,翻着最新整理的数据资料。
谢景行从后方走过来,把一杯热牛奶放在她手边,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先喝点暖的!”
她抬头,眼睛里带着一点倦意,却还是笑着看他:“你怎么每次都知道我想喝什么?”
“因为你不会主动说!”他说。
她接过杯子,轻轻啜了一口。
“你今天是不是也忙了一天?”她问。
“还好!”谢景行在她对面坐下:“但你比我更忙!”
她把资料放下,靠在椅背上,轻声说:“今天一位老专家说我长得像他女儿。
然后又说,‘你比她更有主见’!”
谢景行笑了笑:“你就是有主见!”
“以前不是!”她低头,把手放在杯沿上慢慢摩挲:“以前我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敢讲!”
“那是以前!”谢景行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
“现在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她看着他,眼神一点点湿润。
“景行!”
“嗯?”
“谢谢你!”
“你怎么又谢我?”他皱眉:“你再谢,我就收礼了!”
“收什么礼?”
“你说呢?”他靠近她,眼里全是笑意。
她推了他一下,声音低低的:“你这人太会了!”
“你喜欢我会!”他说得理直气壮。
她靠着他,眼神渐渐柔和:“我喜欢你一切!”
那一刻,她是真的觉得,所有苦难都已经过去了。
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夜里一个人撑着、等不到电话的寂寞;没有委屈到极致却只能笑着说“没关系”的沉默。
现在的她,有人等她下班,有人陪她吃饭,有人在她累得想放弃时握着她的手说:“我们一起扛!”
她终于有了真正的幸福。
而同一时刻,傅如烟站在傅家卧室的洗手间里,拧开柜子里那瓶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维生素罐子。
她将指尖伸进去,从里面夹出一小颗r白色的药片,眸色不动。
这些药,她已经换过很多批,每一颗都长得不一样,却效果一致。
这就是她毒死傅衍礼母亲的功臣。
她一开始每天往汤里加一点,后来是水,再后来,是睡前的助眠糖。
没人怀疑她。
因为她一直都是那个温顺乖巧的傅家儿媳,是那个“从小被傅家养大的乖女儿”。
她低头盯着那颗药,指尖轻轻捏住,片刻后又放回去。
她不是不爱傅衍礼的。
她真的爱他。
但她更恨。
她恨这个姓氏。
恨这个家族。
恨那些曾经用慈悲面孔毁掉她一切的人。
而陆知易……
她咬了咬牙,抬头望着镜子里自己淡淡笑着的脸,眼神却一点一点变冷。
她不懂,陆知易凭什么能被那样爱着。
那个她早该用尽手段赶出傅家的女人,如今却成了所有人羡慕的对象,成了国家科研的代表,成了傅衍礼心里放不下的痛。
她无法接受。
她不想接受。
她站直了身,抬手把头发理顺,又重新换上那副温婉的笑容,走出洗手间。
书房的灯还亮着。
她走过去,看见傅衍礼靠在椅子上,手边是那张已经泛黄的照片。
她走过去,把一件薄毯轻轻盖在他身上,声音轻柔:“晚了,早点睡吧!”
他没说话,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她在他身后站了几秒,转身离开时,唇角勾起一抹几乎不可察觉的笑意。
夜色深了,基地的宿舍楼外只剩下几盏长明灯亮着,风吹动走廊尽头的窗帘,带着初夏未散的冷意。
陆知易靠在阳台的栏杆边,手里捧着一杯刚泡好的温茶,茶香缭绕在鼻尖,她却不怎么喝,只是静静地站着,像是在等谁。
屋里是昏黄的小灯,谢景行刚洗完澡,头发还微微湿着。
他走出来,见她还没回来,便走到阳台边。
“站这么久了,茶都凉了!”
“我不渴!”她轻声说。
谢景行走过去,从她手中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果然已经凉了。
“你是不是又在想过去的事?”
陆知易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从来没离开过傅家,如果我就一直忍着,可能现在也是另一种结果!”
“那你会很不快乐!”
“也不一定!”她望着远处微微亮着的山头:“我以前忍得也很好,别人看不出,我也不吭声!”
“但你那时候晚上总是失眠!”他声音很轻。
“你那时候也总是装作不在意!”她转过头看他,眼里是很淡的笑意。
“我怕你不愿意被人看出来!”谢景行握住她的手:“可现在你可以了,不需要再藏着了!”
“现在好了!”她靠过去,将头靠在他肩上。
“现在你在!”
谢景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像在安抚一只刚刚平静下来的猫。
“你不只是现在好,你一直都很好。
是别人没珍惜,不是你不值得!”
陆知易没有再说话,只是抱着他,把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痛,都藏在这个拥抱里。
屋里那盏小灯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在一起,像两棵紧贴的树,连风都吹不散。
京北的傅家,夜还没有过去。
傅衍礼坐在楼下的客厅里,电视开着,但声音已经被调到最小。
他不是在看电视,只是借着这点亮光,不让自己那么难堪。
他睡不着。
最近已经连续第三个夜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