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别叫我懂事
再比如,那年她生病,高烧不退,一个人躺在房间里整整一天。
那天傅衍礼出差回来,听佣人说她病了,只远远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地说。
“不就是发烧吗?小题大做!”
她记得那天晚上她发冷到牙齿打颤,盖了三床被子还是不退烧,最终自己拖着身子下楼煮了一碗姜汤,一边喝一边偷偷哭。
不是因为身体难受,而是因为那种彻底的孤独和被无视。
那时她以为,只要自己够懂事、够安静、够体贴,就能换来一丝哪怕是最微弱的善意。
可事实证明,不会。
她给出的越多,得到的越少。
那是一段她后来很多次梦里都逃不出去的时间。
她看着自己一点点变得沉默、敏感、紧张。
每一次开口之前,她都要在心里演练一遍说辞,每一次做决定,她都要先问别人是不是“合适”。
她彻底失去了做自己的能力。
是谢景行,一点一点把她从那样的状态里拉出来的。
他从不逼她,也从不要求她必须“好起来”。
他只是用他的方式,一直陪在她身边,让她知道,她可以不强硬、不逞强、不藏起情绪,也一样值得被尊重、被温柔对待。
她还记得第一次他牵她的手时,她下意识想要抽回去。
他没说话,只在她掌心轻轻扣了一下,像是在说:别怕,我在。
而她那一刻,真的没再怕了。
客厅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是谢景行洗完澡出来。
他身上穿着家居服,头发还有点湿,看到她坐在阳台上,微微皱了眉。
“怎么还在外面?不冷?”
“有点风!”她冲他笑了笑。
“但挺舒服的!”
他走过去,把她肩上的毯子拉高一些,又将她的手包进自己的掌心。
“你又在想事!”
“嗯!”她没否认。
“只是突然想起以前的一些画面!”
“你现在不用回去了!”他坐在她对面,语气平稳却坚定。
“你已经走出来了!”
“我知道!”她低头喝了口水。
“只是情绪这东西,有时候不按理智来!”
“你已经很强了!”
“我不想再被称为‘强’!”她抬起头看他。
“我只想做个普通人,也有软弱的时候,也可以被保护!”
谢景行点头。
“你可以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说,只要你愿意,我一直在!”
她望着他,眼神慢慢亮起来。
“你有没有觉得,我其实变化很大?”
“有!”
“你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
“你以前太小心了!”他语气温柔。
“我也喜欢,但我更心疼!”
“我以前真的怕做错任何一件小事!”
“你现在也还怕!”
“可我开始学着面对了!”她轻声说。
“以前我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自己太失败,现在我能抬头看一眼了!”
“你现在真的很好!”谢景行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你是我见过最清醒,也最坚定的人!”
“我只是被迫成长!”她靠在他怀里,声音低低的。
“没人给我机会,我只能自己给!”
他轻轻亲了一下她的发顶,没有说话。
她继续道。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不再为别人活了吗?”
“什么时候?”
“那天你陪我去签离婚协议!”她的声音像落在水面的轻雨。
“你没有说话,也没有劝我什么。
你只是坐在门口等我,等我出来那一刻,什么都没问,就给我递了瓶水!”
“我记得!”
“你那时候说了一句:‘我们走吧。
’不是‘你走吧’,是‘我们’!”
谢景行看着她的眼睛。
“我说过的话永远算数!”
“我从那天开始,决定好好活一回!”
他们在夜色中安静地坐了许久,直到风停了,云散了,月亮缓缓露出完整的面孔,清冷却不寒。
而远在京北的傅家,此刻正沉浸在一片沉重的沉默中。
傅衍礼坐在书房,面前是一桌摊开的文件,可他一页都没动。
他的眼睛落在手机屏幕上,那是一张微博截图,有人转发了陆知易在基地最新研讨会上的发言,配图是她站在台中央的模样。
她穿着一身极简风格的深蓝套装,发髻利落,眼神明亮,唇角微扬,整个人沉稳、自信,像是一块打磨过的璞玉,在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熠熠生辉。
底下的评论一条条地滚动着—
【原来她不是沉默,是一直没有被听见!】
【太喜欢她的气场了!真的就是那种不争不抢,但谁都忽略不了的存在!】
【离婚后走出自己的天地,比什么都重要!】
【傅家现在是不是悔死了?】
他看着那些评论,指尖发紧,连关掉页面的力气都没有。
她真的彻底走出了他的世界。
而他呢?
还困在他们的过去。
他忘不了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忘不了她站在门口递给他衣服时小心翼翼的样子,忘不了她在夜里捂着肚子偷偷喝药却不吭一声的沉默。
可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她曾无数次想和他好好聊聊,她试过。
可他从来没给过她那个机会。
现在她终于不等了,他却再也没有补救的资格。
他放下手机,抬头望向窗外,院子里种着那棵她曾经照料过的栀子树,如今已经枯萎。
他吩咐过无数次让人移除,可每次到最后他还是会阻止。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留着,也许只是怕这棵树真的不见后,他就连仅剩的一点关于她的“痕迹”都没了。
他这一生,做了很多事,赢得了很多场战,可最后,他输了她。
输得彻底。
夜渐深,基地宿舍的灯一点点熄灭,陆知易和谢景行也躺回床上。
她贴着他的胸口,闭着眼,听他心跳,一下一下,沉稳而有力。
“你还没睡?”
“嗯!”她轻轻地应。
“还在想以前的事?”
“不!”她轻声说。
“我在想以后!”
“以后?”
“以后我想做一个真正自由的人。
我想写我自己的书,讲我自己的故事。
我想让更多像我一样曾经害怕、卑微、沉默的女人知道—我们不是‘失败者’!”
“你已经是了!”
她睁开眼看他,眼神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