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我也会变
“我以后会不会变?”
“变什么?”
“变得强势、苛刻,甚至有时候情绪不稳定!”
“你变了,我也会变!”
“你变什么?”
“变得更懂你!”
她咬着唇,眼神里慢慢柔和下来。
“谢景行!”
“嗯?”
“你真的不怕我太‘真实’了吗?”
“我怕你再‘隐忍’!”
她一把抱住他,靠在他怀里,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宿。
夜慢慢深了,风不再吹,星星一颗一颗地沉入云层,像是全世界都慢了下来,只剩这一屋的温柔未散。
她睡着后,谢景行还没睡。
他坐在床边,看着她沉沉的睡颜,眼里是藏不住的疼惜。
他知道这个女人走过怎样的路。
她不是一夜之间变得坚强的。
她是从忍、从痛、从不被信、从一次又一次的沉默中,一点点走出来的。
他从来不觉得她“了不起”,也不觉得她“高光”。
他只是知道,她已经为自己活得够久,值得被人放在心口上捧着,保护着。
而他,愿意做那个一直捧着她的人。
就这么一辈子,不撒手。
与此同时,京北。
傅宅的长廊一片漆黑,只有三楼书房的门虚掩着,透出一丝微光。
门内,傅衍礼坐在书桌前,桌上摊着一份厚厚的家族内部调整文件,他翻得很慢,眼神却空荡,像只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闲下来才拿了这份材料。
他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过的。
每天起来,穿衣、洗漱、下楼、处理公司事务、出席会议、回家、继续看文件—流程一成不变,像一部机械。
他身边的人依旧围绕着他运转,傅如烟依旧面色从容,安排得井井有条,连佣人都没发觉傅家最近氛围的变化。
可他自己知道—
他变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开始怀疑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甚至连家里佣人对傅如烟的恭敬都让他隐隐不安。
他曾经最信任的那个女人,现在却让他越来越看不透了。
傅母去世之后,他本以为傅如烟会伤心,哪怕流泪、崩溃、失控都可以。
可她没有。
她穿黑衣,扶灵柩,安排所有流程,平静得像在办一场会议。
他问她。
“你难过吗?”
她说。
“我难!”
然后转身就安排后续事宜,一句话都没多说。
他记得母亲病重那段时间,她每日照料无微不至,甚至亲自喂药。
他当时还在心里感慨。
“娶如烟,是最对的选择!”
可现在回头看,那一切的“贴心”,也不过是她擅长的一种角色扮演。
他不想怀疑她。
可她太完美了。
完美得没有破绽,完美得让人不寒而栗。
而在这无懈可击的婚姻背后,只有一个名字一次又一次浮现出来—
陆知易。
那个女人早就不在了,却像一条横贯夜幕的流星,划过他的生命,却在他的梦里一次次坠落。
他看着她的照片,看她站在台上侃侃而谈,看她穿白色风衣在基地门口对记者微笑,看她在一张张公开发布的图文中越来越笃定、越来越耀眼。
他没有她的任何联系方式,甚至连一个能打听她近况的渠道都不再有。
她像是消失了。
不,她不是消失了。
她只是,再也不属于他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刻开始后悔的。
是她站在门口说“我走了”的那一刻?是她签下离婚协议时的干脆?是她搬出傅宅时那副轻装上阵的洒脱?还是他在新闻里第一次看到她名字时心口那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
或许是全部。
或许是他这一生所有对她的冷漠、忽视、理所当然,在她走后的每一个夜晚,都一并回来反噬他。
而现在,她过得那么好。
好到他连去打扰她的资格都没有。
他拿起酒杯,一口饮尽,眼神落在那盏昏黄的台灯上,喃喃一句。
“知易……你还记得我吗?”
没人回应。
只有窗外的风,将这句话吹散在整座空荡的老宅中,消失不见。
清晨六点五十五,窗外的天空被晨光轻轻染上橙红色,低沉的云层缓缓被推开,露出一线透亮的天光。
基地的风比平常更轻柔一些,草地上浮起浅浅的雾气,一层一层地氤氲在地面上,宛若无声翻涌的情绪,薄而长,缱绻不散。
陆知易醒得不算早,也不算晚。
她睁开眼的那一刻,正好听到走廊外有实习生跑步的声音,鞋底踏在水泥地上发出沉稳的节奏,她安静地听了一会儿,然后才掀开被子起身。
谢景行还没醒,侧身背对着她,手臂自然搭在枕边,睡得安稳。
她站在床边看了他几秒,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点轻柔的笑,然后轻手轻脚地走进浴室洗漱。
她今天没有会议安排,但一早安排了文档汇总,要整理的是项目资料里她最早接手的一批原始逻辑记录,那些记录里不仅有数据,还有她一路成长留下的痕迹。
她从来没有刻意留过档案,也没有为谁记录过“我曾经怎么走过来”。
她以前觉得那样太“做作”。
她觉得自己不配为自己立传。
那时候她还活在“别人的眼光”里,活在“懂事”“沉稳”“温柔”这些被人为贴上的词语中,活在“合适”而非“自在”的外壳里。
她曾为了不让自己显得“情绪化”,把难过的时间都安排在深夜;为了显得“稳重”,对任何偏激或不合时宜的评论都报以沉默;为了“不矫情”,连生日都悄无声息地过完,不告诉任何人。
她在那种过度自我克制里,活得像一张滤镜过重的照片,连光亮都失了本来的色。
后来她明白,那不是她“成长”了,而是她“顺从”了。
而现在,她终于不顺从了。
她刷完牙出来,换了一身干净的衬衣和针织长裙,坐到书桌前开始翻那一沓厚厚的资料。
每一页都带着她当时的笔迹,有些字潦草,有些批注激烈,那是她刚走出傅家、第一次拿回主动权的时候—带着一点胆怯、也带着一点不服输的意气。
她看着那些笔迹,忽然有些恍惚。
时间真的过去了那么久吗?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哪一天真正开始“相信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