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碎光之年
她轻轻靠在他肩上,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他问。
“你看出来了?”
“你翻报告的时候,眉间皱得比以往多三毫米!”
“你还量了?”
“用眼睛量的!”
她没有否认,只是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我不是不想放松,我也不是不信你能撑起大局。
可我总觉得,我们做的事情,不能容错!”
“但你不是一个人!”谢景行的声音柔缓,却带着一种无比坚定的底气:“我在你身边,不是为了看你独自承担!”
“我知道!”
“你知道可你还是习惯性地压自己!”
“因为我怕,我松一下手,会砸了很多人!”
“那我再多拉住你一点!”他说:“你要是掉下去了,我也陪你一起!”
她听着这句话,忽然鼻子一酸。
“谢景行!”
“嗯!”
“你知不知道,你是我这辈子唯一一个,我想让他看到我软弱的人!”
“我知道!”他握住她的手:“也愿意一直看!”
她靠在他肩上,两人就那样静静坐着。
没有人打扰,没有会议、任务、报告、数字。
只有夜色包裹下的这一刻,如实地存在着。
另一边的京北,傅宅依旧灯火寂静。
傅衍礼一夜未眠。
他坐在书房的沙发上,手里握着一张照片—那是陆知易离开前某一次家庭晚宴上的合影。
他和她中间隔着一段空隙,没人注意,没人刻意安排,但那道空隙如今看起来竟像是无比讽刺的界限。
他盯着那张照片良久,最终将它翻了过去。
而后,他缓缓站起身,走到书柜前,从最底层抽出一份文件袋。
那是陆知易离开后,他托人查的她毕业前的全部资料—实习期、助研记录、论文发表、科研数据成果。
他曾经嗤之以鼻,觉得她不过就是个普通学生靠人脉爬上来的工具人。
现在每看一页,他都觉得自己像被狠狠打了一耳光。
她是真的优秀。
不是他成全的,也不是傅家给的。
是她自己用一笔一划写出来的。
他坐回沙发,头靠着椅背,闭上眼。
屋外风声骤起。
像是命运终于开始了最迟来的回旋。
而基地的天,已经悄悄泛起了鱼肚白。
陆知易靠在谢景行怀里,慢慢阖上眼。
她梦见自己在很久以前的一场暴雨里,坐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
四周都是雨,身边没人,她身上湿透,手里抱着一叠报告纸,整整齐齐,却一页页被水浸湿。
然后谢景行撑着伞走了过来,把伞罩在她头顶,一只手拿过她的报告,另一只手替她拢起湿透的头发。
她抬头看他。
他说:“你坐在这儿,我就知道你一定还在等什么!”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又说:“那以后,就让我来等你!”
她醒来的时候,眼角竟然有点湿。
谢景行还在她身边,抱着她,沉沉睡去。
她靠在他胸前,耳朵贴着他的心口。
她闭上眼,轻轻说了一句。
“我现在不怕了!”
早晨七点整,基地食堂外的广场上已经有不少人在晨跑。
风吹过来带着薄凉的水汽,空气里混着些露草和泥土的气息,远山半隐在雾气里,阳光尚未穿透薄云,只在天边投出一抹浅金。
陆知易从宿舍下来时,还穿着深灰色运动外套,头发随意地束着,脸上没什么妆容,却清清爽爽,眼底带着淡淡的困意。
谢景行走在她身旁,手里拿着两个保温杯,一杯是她昨晚临睡前说想喝的枸杞红枣水,另一杯是她不经意提起的豆浆—无糖,加热到她喜欢的温度。
“你今天不用早会吗?”陆知易接过杯子,手指摸到杯身的温度,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
“调了时间!”他语气淡淡:“本来你要起晚一点,是我叫你早起的,当然得负责!”
“你现在越来越像个居家老头了!”
“你不是说喜欢‘老派男人’?”
她轻笑了一下,没再接话,只是低头慢慢地喝着豆浆,脚步随他缓缓走着,绕着基地的中心广场走了一圈又一圈。
广场中央那座雕塑是基地成立十周年时建的,一组简约的线条构成光锥形态,象征着“突破”与“凝聚”。
陆知易曾在雕塑前站了很久,那时候刚进基地,还没站稳脚跟,每天都要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藏进理性和精准的壳子里,怕自己稍有迟疑,就会被贴上“不够格”的标签。
“你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那天在这个雕塑前站了多久吗?”谢景行忽然问她。
“记得!”她没抬头:“整整一个午休时间!”
“你当时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是不是搞错了,我是不是不该来!”
“我那天看见你!”
她一愣,转头望着他。
“我在办公室窗户那边看到你,穿着一件洗得有点旧的牛仔外套,手里抱着一摞资料,整个人站在阳光里一动不动!”谢景行语气平静:“我那时就在想,这个人……不该是被人忽视的!”
陆知易没说话,眼眶却像被风刮了一下,泛出一点潮意。
“你那天后来递给我那份修改方案,是你熬了两天两夜做出来的吧!”
“是!”
“你那时候应该恨死我了!”
“有一点!”
“那现在呢?”
“现在只剩心疼!”她轻声说完,把杯子放在一旁长椅上,抬手轻轻揉了揉眼角。
谢景行没再追问,只是站在她身后,把她抱住。
她瘦,肩膀薄,像是一路背着很多东西走来的样子。
“你不用再撑了!”他在她耳边低声说:“有我!”
京北那边,傅宅的早餐厅安静如常。
傅衍礼坐在窗边的位置,食不知味地对着一碟鸡蛋和一杯牛奶发呆。
佣人小心翼翼地问他是否还需要别的,他没有回应,只是把刀叉轻轻搁下,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眼神沉得像压了一座山。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过一个完整觉。
每天醒来都觉得喉咙发干,眼睛发涩,脑子却清醒得过分。
他不再主动参与集团的事务,把权力一点点让了出去—一半给了副总,一半,被傅如烟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