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逃离之门
“你昨晚睡得太沉!”谢景行将牛奶递给她。
“我看你眉心一整晚都没皱,所以没忍心叫醒你!”
她接过杯子,低头喝了一口,牛奶带着蜂蜜的味道,暖进了喉咙,也暖进了心里。
“你怎么总记得我喜欢这种味道?”她望着他,声音里带着一点淡淡的惊讶。
“我记得你每一次皱眉,也记得你每一次说‘今天不想吃咸的’!”
她笑了,目光在他眉间转了一圈,忽然伸手,帮他把肩膀上的一片落叶轻轻取下。
“那你记得……我几岁那年第一次来京北?”她忽然问。
谢景行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
“十五岁,秋天,是你第一次出省参加比赛,比赛在南边,结束后你一个人转车到京北,坐了一晚火车,早上五点站在傅宅门口,穿着一件太大的风衣!”
“你怎么知道这些?”她轻声问。
“我后来查过你的资料,学校的档案没写你那段时间的住址,我一点点顺着查!”他顿了顿。
“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知道,你当时为什么会选京北!”
“因为那里……有我唯一能投奔的人!”她垂下眼帘,语气里浮出一点隐隐的苦涩。
“我以为,那是个可以接住我的地方!”
“那他接住你了吗?”谢景行的声音很轻,像是一道被风吹开的裂缝。
陆知易没有立刻回答。
她仿佛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眼前浮现出当年初到傅宅的那个清晨,薄雾中老宅的轮廓冷硬而寂寥,她站在门外,门卫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让她等着。
而那一等,就是整整两个小时。
直到傅衍礼出现在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淡淡地扫了一眼她脚边的小行李箱,才缓缓开口。
“来了?”
她说。
“嗯!”
他没再说话,只是转身进了屋。
她跟着他进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冰面上。
她那时候不知道,自己的心会在这个地方一寸寸碎掉。
“没有!”她终于开口,语气很轻。
“他没有接住我!”
“那他现在呢?”谢景行问。
她抬眸看他,眼神里浮着一点薄薄的笑意。
“现在我不需要他接住了,因为我已经走出来了!”
“我在!”谢景行轻声说。
她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两人并肩走向实验楼,脚步很轻,阳光从头顶斜斜落下,在他们身后拖出两道交错的影子,贴在一起,又慢慢拉开,然后又重叠。
而与此同时,京北。
傅宅的书房里,傅衍礼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窗帘没有拉开,屋子里只点了一盏壁灯,光线打在他身上,显得整个人都沉进了昏黄的影子里。
他手里拿着一本旧日记,是他母亲生前留下的,封面早已磨损,纸张泛黄。
他很少翻这些,但今天不知怎的,想起了母亲曾经提到过的几句话。
“她说,你总是不懂珍惜!”
“她说,你小时候明明最黏我,可长大后,什么都藏着掖着!”
“她说,你身边不会有人一直等你!”
他那时不信。
他觉得自己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
可现在,时间都用完了。
陆知易走了。
她在他还未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将心收回,连同所有爱意,一并带走。
他最近时常梦见她。
梦里她总是站在光里,穿着她最喜欢的白衬衣,眼神清澈,语气淡淡地说。
“我早就放下了!”
他在梦里追她,喊她,甚至跪下来求她回头。
可她从不回头。
他有时候半夜醒来,手心都是汗,心跳得像打鼓,胸口闷得发痛。
他想见她。
他真的想。
可他知道,他没有资格。
傅如烟站在二楼回廊,看着楼下沙发上的男人,眼里浮起一点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又梦到她了。
他最近总是这样。
坐在那张沙发上,一坐就是一个晚上,有时候睡着了,嘴里还会轻轻念出那个名字。
她听得见。
每一个音节,都像刀子刮在她心上。
她不是没试过接近他。
不是没试过用自己最擅长的温柔包裹他,用傅太太的身份一点点稳固自己在这个家的位置。
可她越是靠近,他就越是远。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里走路,前方是他模糊的背影,她永远都追不上。
而他眼里,却始终只有那个早已离开的陆知易。
她有时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那张越发精致却陌生的脸,轻声问自己。
“你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复仇吗?还是……只是为了能有一天,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不再是那个被轻视的“养姐”?
她不知道了。
她只是越来越清楚一点—她失去了他。
彻彻底底。
夜里十二点,基地实验楼的灯还亮着。
陆知易坐在办公室,眉眼低垂,手指还在键盘上敲着最后一段模型逻辑。
她的电脑屏幕反射在她眼底,像是某种无法熄灭的光。
门轻轻被推开,谢景行走进来,手里拎着一杯热柠檬水,轻声问。
“还没结束?”
“最后一段了!”她轻声道。
“你先睡吧!”
“你不在,我睡不着!”
她转头看他,眼里浮着一层淡淡的光。
“你每天这样陪着我,不会觉得累吗?”
“不会!”他说得笃定。
“我陪你,不是负担!”
她没再说话,只是靠近他,将脸轻轻埋在他肩膀上。
“谢景行,我真的……从没想过我还能有这样的日子!”
“你值得!”他说。
她闭上眼,靠着他,静静地坐了很久,仿佛只要这一刻不动,时间便不会向前流逝。
而在遥远的城市另一端,傅衍礼坐在书房,看着窗外沉沉夜色,一夜未眠。
他忽然想,陆知易现在会在做什么?
她会不会也偶尔想起曾经他们共度的那个雨夜?他为她撑伞,她笑着问他。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他问她什么。
她说。
“下雨天没有伞!”
可后来,她在他那里,一次伞都没拿到。
他现在只想为她撑一次伞。
哪怕她早已不需要。
山谷里的风逐渐裹上了些薄雾的湿意,远山褪去了深绿,浅黄与苍青交错,像是被季节慢慢洗褪过的颜色,沉静中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尽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