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桌上的热牛奶
她忽然睁开眼,看着他,眼神一寸寸清亮起来。
“你真的不会走吗?”她问。
“你不是问过吗?”他一字一句。
“你不赶我,我不走!”
“我赶你呢?”
“我走,但不会走远!”
“你真烦!”
“你才刚知道?”
她轻轻推了他一下,转身往资料室走。
“今晚早点回家,我想吃西红柿炖牛腩!”
“你前天不是说你腻了?”
“今天又想吃!”
“你耍赖了!”
“我学的!”
“跟谁学的?”
“跟你!”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心头一软。
她还是那个陆知易。
嘴硬,倔强,强得像石头,但只要轻轻一碰,就能看见里面藏着的柔软。
他知道她没有放下所有。
她只是……终于开始愿意卸下一点。
与此同时,京北。
傅宅。
下午三点,阳光透进三楼的阳台,落在那张黑白照片上,把照片里的影像照得淡了几分。
那是傅衍礼母亲的遗像。
那段时间,傅如烟为她操办了整场“体面”的葬礼。
没有人质疑,也没有人深究。
傅衍礼坐在书房的沙发上,手里握着那张旧相册,眼神低沉。
他最近总是梦见她—
不是他母亲。
是陆知易。
梦里她穿着那件米色风衣,站在家门口,手里抱着一摞资料,脸上有点疲惫,但眼睛里有光。
他在梦里喊她名字,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然后转身走了。
梦到这里,他总会突然惊醒,手心一片冷汗。
傅如烟走进来时,他还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像是没察觉到她的靠近。
她看着他,眼神复杂。
“你最近状态不太好!”她语气平淡,却藏着一丝探问。
“还行!”
“你是不是最近梦见她了?”
他没有回答,但那片沉默已经是答案。
傅如烟微微侧头,看向窗外。
她站在那里,静静地说。
“你现在这样,是不是后悔了?”
“你早该知道我会后悔!”
她转头看他,眼神忽然像是结了冰。
“那你有没有后悔娶我?”
傅衍礼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他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了一下,声音轻微,但极沉。
“如烟!”他说。
“你不该问这个问题!”
“我问了!”
“那你想听实话?”
“嗯!”
他沉默良久,最终道。
“我不后悔你为傅家做的任何事。
但我后悔我没有早点看清你!”
“你什么意思?”
“你太厉害了!”他说。
“厉害到我开始想,这个家还剩多少东西是我知道的!”
傅如烟看着他,忽然觉得胸口像是被人塞了一块沉石。
她知道他怀疑了。
但他没查。
他没证据,也没有揭开。
他只是站在临界点—一个只要她轻轻一推,就能彻底倒下的位置。
可她没有推。
她甚至有点怕他自己先倒了。
“你是不是在怪我?”她声音很轻。
“怪我太强,太冷,太不温柔?”
“不是!”他盯着她。
“我只是……怀疑我这些年是不是看错了很多人!”
傅如烟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极淡,却像极了她母亲曾经站在后院落叶前的表情。
“你没看错!”她说。
“你只是没看全!”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没有再停留。
她走得很稳,像是一块石头,沉沉地落在走廊尽头。
门关上那一瞬间,她靠在门板上,眼神一寸寸冷下来。
她知道他迟早会看出更多。
但那不是现在。
而她也早就准备好了—
就算有一天他亲手掀开这副牌,她也不会退。
因为她已经走到了尽头。
她不能输了。
她更不能—回头了。
—
入夜后,基地的空气变得格外干净,像是连白天残留的喧哗也一并被夜风卷走了。
陆知易站在阳台,身上披着谢景行拿给她的外套,双手捧着一杯刚泡好的热水,手指贴着杯壁,感受着温度一点点传进掌心。
屋里传来锅碗碰撞的细微声响,是谢景行在厨房给她热晚餐。
她没有回头,只是安静地望着远处被雾气笼罩的山影,眼神沉静得像一池水,在一点点慢慢结冰。
今天她很累。
不是身体上的那种—她的身体早就习惯了高强度的工作,反而是越疲惫,越清醒。
真正让她撑不住的,是脑子里那些反复浮现的片段。
江澄的状态、模型的偏差、新设备调配的延迟、团队里几位核心成员的情绪浮动……她几乎每天都在协调一整张无形的网。
她在网心,任谁扯动一根线,她都要感知、处理、兜底。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样的人。
也许是那年离开傅宅的时候,也许是更早。
她早就不记得了。
“你是不是又在发呆!”谢景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走过来,将盛着牛肉羹的瓷碗递到她手里。
“我刚才叫你两声你都没反应!”
她接过来,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很烫,却也恰好。
“你今天也很累吧?”她轻声问。
“还行!”他在她身边坐下。
“今天你才是真的撑了一整天!”
她没接话。
只是低头,一口一口把那碗汤喝干净。
两人沉默着,但那沉默并不压抑,反而像是某种默契,彼此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对方:我在,我知道,我没走。
喝完后,她把碗放在阳台的小桌子上,没动,只是慢慢地把脸埋进谢景行肩头。
“你在想什么?”他问。
“我想起以前了!”她说。
“哪段?”
“傅家!”她声音闷闷的。
“我想起我第一次搬出去住的时候!”
“你一个人?”
“嗯。
傅太太说我大学宿舍太乱,容易学坏,就把我从学校迁出去,给我安排了一个很偏的出租屋。
她说是‘为了我好’,可房子墙面发霉,床板是塌的,水管一开就漏,我整整修了两天才敢住进去!”
她顿了顿,笑了一声。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把屋子打扫干净,搬着一个小小的电磁炉在厨房煮泡面。
她打电话来说,‘记得写封感谢信给傅家’,她说我能住那样的房子,是因为傅家‘照顾’!”
谢景行没有打断,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手掌的温度安稳极了。
“我记得那碗泡面,是我第一次吃出哭的味道!”她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