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三爷背着手，萧索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被拉得老长。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和铁锅里那依旧“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浓郁肉香。
林薇这才敢长出一口气，才发现手心黏糊糊的全是汗。她看着江凡的侧脸，心里又佩服又后怕，刚才那几下交锋，真是悬到嗓子眼了。
而江凡的注意力，却早已不在古三爷身上了。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黏在了石桌那碗红亮油润的兔肉上。
脑海里，饕餮幼崽正用委屈又渴望的童音反复哼唧。
“肉肉……可以吃肉肉了吗……宝宝要吃……宝宝肚肚又打雷啦……”
强烈的意念，让江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古三爷也愣住了，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从错愕到好笑，最后又带上点哭笑不得，嘴角抽了抽，半天没说出话来。
“那个……老爷子……”
江凡的声音有些干涩。
古三爷回过头。
“又咋子了？”
“没，没什么。”
江凡指了指桌上那碗兔肉，又眼巴巴地望向灶上那口大铁锅，小心翼翼地问
“我就是想问问……您看，这锅菜……您还吃吗？不吃的话……”
林薇差点没站稳，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江凡，凡哥这是……？
刚刚才进行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赌局，赢了传说中的菜品，现在居然惦记着人家锅里的家常菜？
古三爷刚挤出的笑意凝在了脸上，布满褶子的老脸抽了抽，像是好气又好笑。
他活了七十多年，见过求他做菜的，见过在他面前吹牛的，但还真没见过刚赢了赌局，就问能不能把人家灶上的菜也端走的。
“哈……”
古三爷被气笑了，那笑声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你这个娃儿……嘿！”
他指了指江凡，摇着头，最后摆了摆手，转身回了屋里，嘴里嘟囔着。
“吃！吃！都给你！吃不完莫想走！我看你娃儿是饿死鬼投胎的哦！”
话音刚落，屋里就丢出来两副碗筷和一小盆米饭。
“谢谢老爷子！”
江凡如蒙大赦，眼睛放光。
饕餮幼崽在他脑中发出了胜利的欢呼。
“喔！吃肉肉咯！锅锅！要锅锅！”
江凡顾不上形象，拉着还有些发懵的林薇在石桌旁坐下，干脆直接将那口大铁锅端了过来。
热气蒸腾，香气扑鼻。
“快，凡哥给你夹，这味道绝了！”
江凡给林薇夹了一大块。
那股霸道的鲜香在嘴里炸开，林薇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咀嚼的动作都慢了下来，舍不得这么快咽下去。
一顿风卷残云。
当江凡放下碗筷时，那口大铁锅已经光洁如新，连最后一点汤汁都被他用米饭刮得干干净净。
两人离开时，夜色已深。
巷外的车水马龙扑面而来，林薇恍惚了一下，刚才院里的一切仿佛是另一段时空。
“凡哥，你刚刚……真的太厉害了。”
江凡摸了摸吃得滚圆的肚子，打了个满足的饱嗝。
“厉害什么，差点把积分都赔光了。”想起那三百积分，他现在还心疼，虽然又赚回来一些，但还是肉痛。
……
第二天，阳光正好。
江凡一觉睡到自然醒，睁开眼就看到林薇正坐在窗边，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
晨光透过窗户，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日期，五月二十日。
“520啊……”
他嘀咕了一句。
“嗯？”
林薇回过头，笑着问他，“醒啦，凡哥？”
“今天不播了。”
江凡从床上一跃而起。
“放假一天，陪我们家林大摄影师好好逛逛灯城。”
“好啊。”
林薇笑得眉眼弯弯。
没有直播的压力，没有寻找“真味”的任务，两人就像最普通的情侣一样，手牵着手，漫步在灯城的老街上。
他们去看了千年的盐井，逛了古朴的会馆，在街边的小摊上买了两串糖画，一路走走停停，享受着难得的二人世界。
临近傍晚，华灯初上，两人逛得有些累了，正找地方歇脚。
“咦，凡哥你看，那边。”
林薇指着不远处一个街角。
那里停着一辆装饰过的小推车，挂着一圈闪烁的小彩灯，车旁围了不少人，大多是年轻的女孩。
看起来像个路边摊，却又比一般的摊位精致些。
“好像是家网红摊？”
江凡扫了一眼，兴趣不大，他对“网红”两个字，多少有点本能的警惕，尤其这种路边摊。
旁边两个刚买到东西的女生小声议论着，从他们身边走过。
“她家的提拉米苏真的好吃，我昨天刷视频看到的，今天特地跑来打卡。”
“是吧是吧！那个老板娘又漂亮又会做，一个人摆摊，直播可有意思了。”
提拉米苏？路边摊卖提拉米苏？
江凡挑了挑眉。
林薇的眼睛亮了亮，拉了拉江凡的衣袖。
“凡哥，我想吃那个。”
“行，听你的。”
江凡刮了下她的鼻子，两人也走了过去。
走近了，空气里飘着一股咖啡和可可粉混合的甜香。
小推车收拾得挺干净，一个穿着围裙，长相甜美的年轻女老板，正一个人忙碌着。
一边从小冰柜里拿出盒子，熟练地筛粉、装袋，一边对着架在推车一角的手机支架进行直播，应付着顾客和线上的粉丝，显得有些应接不暇。
“宝宝们，今天的可可粉用的是法芙娜的哦，保证你们吃到嘴里，就是幸福的味道！稍等一下哈，人有点多。”
女老板的声音甜腻，对着镜头比了个心，又赶紧低头给客人打包。
她直播间里的人气似乎不低，弹幕滚得飞快。
江凡和林薇排了会儿队，买了两小盒用透明塑料盒装着的提拉米苏。
甜点层次分明，顶上厚厚地撒了一层可可粉，中间还点缀着一朵小巧玲珑的白色花朵，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颇为精致。
江凡当时并没有在意那朵花，今天是他和林薇的约会日，他的心思都在享受这份难得的闲暇上，并未开启自己那挑剔的“工作模式”。
两人拿着小勺，退到旁边人少一点的树荫下，不想引人注意。
就在这时，女老板直播间的弹幕，画风突然变了。
“我靠！我没眼花吧？刚刚排队过去，现在站树荫下那个是不是怪哥？”
“卧槽！真的是饕餮怪！他怎么会在这里？”
“怪哥也来打卡了吗？难道这个摊子真的这么牛？”
“老板娘快看！你旁边！行业冥灯来了！快看树荫下！”
“活的怪哥！”
女老板正忙着收钱找零，注意到了弹幕的异常骚动，刷得比平时快了好几倍。
“咦？宝宝们今天怎么这么激动？都在刷什么？……怪哥？谁是怪哥呀？”
她疑惑地念着弹幕，一边忙活一边抽空看屏幕。“树荫下？”
她带着营业式的笑容，好奇地循着弹幕的指引，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树荫下，正准备拿起小勺的江凡身上。
她并不认识这个人，但看直播间粉丝的反应，这人似乎是个名人？
江凡也察觉到了投向这边的目光，他抬头看了一眼，对着女老板和她那边的镜头方向，友好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并没当回事，只想和林薇安静吃点东西。
女老板眼睛一亮，管他是谁，能让直播间这么沸腾，就是流量啊！
她赶紧把手头最后一个客人的东西包好，擦了擦手，脸上堆起更热情的笑容，快步朝江凡走了过来，手机的收音范围也刚好覆盖到这边。
“您好，打扰一下。”
女老板的声音甜美。
“我的直播间粉丝好像都认识您呢，他们特别激动，都在刷屏，说您是什么……‘怪哥’？看您气质不凡，方便问一下，您也是同行，是做主播的吗？”
女老板自来熟地站定，笑着问道。
“不知道您是哪个赛道的呀？探店还是评测？说不定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联动呢，我这小摊子刚起步。”
林薇也拿着自己的那盒，正准备下勺，但动作却下意识地一顿，目光看向了江凡。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直播和探店，她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无论吃到什么，都会先让凡哥尝第一口。
他的反应，就是最精准的美食风向标。
江凡对她的目光早已习惯，拿起塑料小勺，舀了一勺盒子里的提拉米苏，送 入口中，神色随意地准备回答。
提拉米苏刚一入口，江凡脸上随意的笑容就消失了。
前一秒还像在约会的江凡，后一秒，那种熟悉的、审视一切的“工作模式”神情又回来了。
女老板甜美的笑容僵在脸上。刚才还一脸闲适的男人，此刻的眼神让她心里莫名发毛。连旁边的林薇，也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女老板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心里咯噔一下，这人不会当着她这么多粉丝的面说不好吃吧？一个路边摊，最怕这个。
林薇也紧张地看着他。
“凡哥？”
江凡没有回答，他缓缓地将塑料小勺放回了盒子里。
他放下勺子，抬眼看向那个笑容僵住的女老板，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你问我哪个赛道？”
他看着女老板，也看着她身前的手机镜头，不紧不慢地反问。
“我觉得，你就适合做我的‘合作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