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隆家具厂的废墟还在冒着缕缕青烟，空气里混杂着焦糊、化学品和一种令人心悸的、蛋白质彻底碳化后的死寂气味。
警戒线拉得很长，将这片人间地狱与外面喧嚣的世界隔开。围观的人群被远远挡在外面，窃窃私语，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愤怒。
陈默、胡峰、刘若凡和技术科的周易穿过警戒线。眼前的景象比照片和描述更加触目惊心。厂房的主体结构烧得只剩焦黑的骨架，扭曲的钢筋刺向灰蒙蒙的天空。
王家那栋小小的平房更是彻底坍塌，成了一堆冒着热气的瓦砾和灰烬。
几处被消防标注出来的“起火点”区域，地面烧得发白，连泥土都呈现出玻璃化的光泽，残留着浓烈的汽油和酒精混合的刺鼻气味。
“陈队，你来了。”消防副中队长马国栋迎了上来，脸上被烟熏火燎的痕迹还没洗掉，声音沙哑疲惫，但眼神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情况很糟。初步判断，至少三个独立起火点：a区仓库深处、b区干燥房、还有王家厨房外墙根下！都用了大量汽油和工业酒精混合助燃剂，点火时间几乎同步！这他妈绝对是人为的！而且是个懂行的老手！”
他指着a区仓库一片烧得特别惨烈的地方：“看这里，烧得最透，助燃剂泼洒集中，火势向上喷涌，典型的‘火瀑布’效应，肯定是主要起火点之一！”
陈默点点头，没立刻回应。他蹲下身，戴上手套，仔细查看a区马国栋指出的那片区域。地面焦黑一片，所有可燃物都化成了灰烬。他抓起一把灰烬，在指间捻开，目光却锐利地扫过这片焦土周围的墙壁。
“老周！”陈默招呼道，“强光灯，这边。”
周易提着勘查强光灯过来，刺眼的光柱打在仓库残留的砖墙上。墙壁被熏得漆黑，但陈默的目光锁定在靠近地面、一处被高温灼烤得颜色更深、呈现明显“v”字型的区域。这“v”型的底部，指向墙角地面。
“这里。”陈默指着“v”型痕迹底部，“强光打近点。”
光柱聚焦。“v”型底部下方几厘米处，几块几乎被烧融、与焦黑灰烬混为一体的塑料残片露了出来，形状扭曲，颜色焦黄。
“延时点火装置残件。”陈默的声音很肯定，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这里，才是真正的第一个起火点。”
“什么？”马国栋一愣，凑近看，“不可能！这里烧得程度明显不如中心区域…”
“烧得透不代表是。”陈默站起身，指着那片“火瀑布”区域，“凶手把大量助燃剂集中泼洒在那里，火从真正的蔓延过去后，遇到高浓度燃料，瞬间爆燃形成火柱，看起来像是那里先起火的。这是伪装。”
他又走向b区干燥房和王家厨房外墙根的“起火点”。
在b区一处相对“轻微”的墙壁烧痕下，同样发现了微弱的“v”型痕迹和烧融的塑料残片。在王家厨房外墙根，靠近地面的一块半融化的砖石下，也筛出了类似的残片！
“三个所谓的‘独立起火点’，实际上都指向同一个源头——单一、延时触发的点火装置。”陈默环视众人，语气斩钉截铁。
“凶手只设置了一个真正的点火源，但通过精心布设的助燃剂路径，让火势沿着他设计的路线快速蔓延到几个关键位置，制造多点同时爆燃的假象！”
“目的就是误导调查，让我们以为凶手有同伙或者使用了更复杂的手段！”
马国栋看着那几处不起眼的“v”型痕迹和残片，再回想自己之前笃定的判断，脸色变了变，眼神复杂地看着陈默：“陈队…你这眼睛，够毒的。”
“马队长，我觉得凶手很有经验，他应该之前从事过化工品相关的工作或消防工作，你们之前消防队有没有离职的人员，比较可疑的那种。”
马国栋摸着下巴的胡茬，想了一会儿说道：“还真有一个前段时间被处分离开我们消防队的队员，叫赵志刚。”
“若凡！”陈默立刻下令，“查这个名字！赵志刚！重点查消防系统！”
刘若凡精神一振：“是！”
“等等，”陈默叫住他，目光扫过这片惨烈的废墟，落在王家那三具小小的裹尸袋上，声音带着压抑的寒意。
“再查查王有才和这家家具厂，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特别是…和消防、或者叫赵志刚的人有没有交集！”
他转向马国栋：“马队，还得麻烦你们消防的兄弟。这种自制延时点火装置，需要特定的零件，比如小型定时器、电池、点火电阻丝或者电热丝、连接用的细铜线…还有盛装助燃剂的容器。
这些东西，一般人不好弄。查查最近有没有人，特别是你们消防系统内部或相关的人，大量购买过这些？”
马国栋用力点头：“明白！我马上安排人去查辖区所有五金店、化工品店！特别是工业酒精，这玩意儿管控不严，但大量购买肯定有记录！”
线索如同被点亮的火把，在焦黑的废墟上骤然亮起，指向一个清晰的名字和方向。一周前棉纺厂仓库那场被匆匆定性为“意外”的大火，其灰烬下掩盖的真相，也呼之欲出。
“胡峰，”陈默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带几个人，立刻去棉纺厂仓库废墟！重点找我们上次忽略的角落，特别是墙根底部！找同样的‘v’型痕和这种塑料残片！
胡峰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行动迅捷如风。
“马队，”陈默看向马国栋，目光交汇，“看来，一周前那场火，也不是意外了。这‘灰烬使者’，是冲我们所有人来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压力。对手不仅凶残，而且狡猾、专业，带着一种扭曲的“仪式感”和“使命感”。这场猎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