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不能原谅陈子豪
呼和浩特的夏夜带着草原特有的清爽，晚风卷着远处的马头琴旋律，悠悠飘进酒店的落地窗。
陆忘忧站在套房的客厅里，看着窗外被霓虹灯勾勒出轮廓的城市天际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玻璃。
身后，陈子豪刚把熟睡的安安和惜惜抱进卧室，轻轻掩上了门，脚步声在铺着厚地毯的地板上显得格外沉闷。
“都睡了。”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还有某种试图靠近的渴望。
陆忘忧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三年了，那个在葬礼上让她哭到晕厥的男人，此刻就站在不足三米远的地方，呼吸可闻。可她却觉得，他们之间隔着的，远比生与死的距离更遥远。
陈子豪走上前，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伸出手，想像从前那样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他的指尖刚触碰到她棉质睡衣的衣角，陆忘忧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侧身避开，动作快得让陈子豪的手僵在半空。
“别这样。”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城市的灯光透过纱帘洒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看不清表情，只有紧抿的嘴唇泄露了她的抗拒。
陈子豪的手慢慢垂落，他看着陆忘忧挺直的背脊，那道线条曾经是他最熟悉的温柔弧度，此刻却像一道冰冷的墙。
“忘忧……”他试图开口，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沙哑的呼唤。
“我累了。”陆忘忧打断他，终于转过身。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亮，却没有半分温度，“你在旁边再开个房间吧。”
“为什么？”陈子豪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些，带着压抑的急切，“我们是夫妻，安安和惜惜需要爸爸，你……”
“夫妻？”陆忘忧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嘲讽，更多的却是深深的厌恶，“陈子豪，在你把安安抱走的那一刻，在你‘死’去的这三年里，我们就已经不是了。”她的目光扫过他脸上那几道狰狞的疤痕，那是岁月和苦难留下的印记，却无法让她心生半分怜悯，“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把这三年的空白填补吗？就能让我忘记安安刚出生就被夺走的痛，忘记我以为你背叛我时的绝望吗？”
空气瞬间凝固。陈子豪看着陆忘忧眼中清晰的隔阂，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知道自己亏欠她太多，多到无法用语言衡量。当年那个雨夜的愧疚，让他做出了愚蠢的决定，而后续的假死、躲藏，更是将他们的关系推向了无法挽回的深渊。
“我知道我错了，”他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不该把安安给乔碧萝，不该用假死来逃避。但我当时……”
“你当时只想到了乔碧萝的痛苦，对吗？”陆忘忧接过话，眼神锐利如刀，“你想到了她失去孩子的绝望，想到了你的愧疚，可你有没有哪怕一秒钟，想过我？要面对‘丧子’和‘丧夫’的双重打击？”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愤怒，终于找到了出口。
陈子豪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陆忘忧说的是事实，残酷而冰冷的事实。当年他被愧疚冲昏了头脑，只想着弥补乔碧萝，却亲手将另一个女人推入了地狱。
“我不想再谈过去的事了。”陆忘忧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安和惜惜。他们经历了太多，不能再受伤害。至于我们……”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卧室的门上，“给彼此一点空间吧。”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客厅里只剩下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像在无情地切割着时间，也切割着他们之间残存的联系。
陈子豪看着陆忘忧决绝的侧脸，知道再多的解释和恳求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心里的那道坎，不是他一句道歉就能迈过去的。
“好。”良久，他终于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奈。
他转身走向门口，脚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手握住门把的那一刻，他忽然停下，却没有回头，“忘忧，不管你信不信，这三年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保护你和孩子，是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轻轻带上。门“咔哒”一声合上，像一道分水岭，将房间内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陆忘忧站在原地，直到那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才缓缓地滑坐在地毯上。刚才强撑的坚强瞬间崩塌，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
她不是不恨，恨他的自私，恨他的隐瞒，恨他让她承受了那么多本不该承受的痛苦。可当他真的站在面前，带着一身伤痕和疲惫时，她又无法做到彻底的冷漠。毕竟，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透过纱帘洒在地板上，形成一片朦胧的光晕。
陆忘忧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压抑的呜咽声在寂静的客厅里轻轻回荡。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原谅，只知道此刻的心情如同这呼和浩特的夏夜，复杂而迷茫。
卧室里，安安翻了个身，小眉头微微蹙起，嘴里含糊地喊了声“妈妈”。惜惜则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陆忘忧抬起头，抹了把眼泪，站起身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她看着两个孩子熟睡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坚定的力量。
无论如何，为了他们，她必须坚强。至于陈子豪，或许时间会给出答案。但至少现在，她需要距离，需要空间，来整理这混乱不堪的一切。
她轻轻关上门，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手机，屏幕上是江忆白发来的信息，询问她和孩子是否安全。陆忘忧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最终回复：“我们没事，不用担心。”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她放下手机，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呼和浩特的夜依旧宁静，远处的草原在夜色中沉默，仿佛蕴藏着无数的秘密和未知。而她的人生，在经历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重逢后，也仿佛驶入了一片迷雾笼罩的海域，前路漫漫，不知何去何从。
但她知道，她不能停。为了孩子，也为了自己，她必须勇敢地走下去，去面对那些尚未解决的危险，去梳理那些纠缠不清的情感。至于陈子豪，他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浪，但这浪最终会如何平息，她不知道，也不敢轻易去想。
夜渐渐深了。陆忘忧靠在沙发上，慢慢闭上了眼睛。身体的疲惫袭来，但脑海里却依旧纷乱。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了隔壁房间传来的轻微响动。
那是陈子豪起床的声音。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们之间的故事，似乎才刚刚翻开最复杂难辨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