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板上,综艺画面开始播放。
因为不知道自己和江阳的画面,会出现在哪个时间段,所以杨超跃没有快进着看。
也不敢快进看。
她双腿蜷缩在沙发上,脚指无意识抠着沙发缝,膝盖轻微发抖。
视线盯着平板的屏幕。
不知道什么时候,双手抓住江阳的手,反复捏着。
终于在播放到第四十分钟,看见自己的画面。
先是扮演面摊老板的江阳,出现在镜头里,给黄垒煮面。
然后女乞丐的自己,也出现在镜头里,和黄垒搭戏。
杨超跃微微愣神,唇瓣抖了抖:“这,这真的是我吗?”
视频里。
杨超跃穿着粗布短褐贫民服饰。
补丁叠补丁,边缘磨损成絮状。
脚底有厚茧,脚趾缝沾着干涸的泥渍。
头发用草绳胡乱扎起,夹杂稻草和灰尘。
脸上刻意抹灰,颧骨处因长期饥饿凹陷,显得格外突出。
嘴唇干裂,嘴角可能有溃烂,营养不良导致。
手里拿着个破碗。
是当时阳哥帮自己做的妆造。
逼真得不像话。
杨超跃嘀咕道:“那双手,真的是我的手吗?”
她突然翻转自己的手掌对比。
“是你的手,但不止是你的手,是当时时代背景下,所有讨不到饭的人的手。”江阳应道。
继续看视频里,女乞丐的肢体动作。
因长期饥饿弯腰,手扶腹部,佝偻行走。
拿碗时手指不稳,碗不小心滑落。
偷江阳摊档菜叶吃的时候,喉结混动,硬塞着往嘴里咽,但会先警惕环顾四周。
即便明白是自己演出来的,却真实得,让自己难以相信。
“阳哥,原来你当时,就把我的演技调教得这么好了。”杨超跃嘀咕一句。
“不是我调教的,是你自己演得好。”
“可是我一点都不记得,我当时是怎么演出来的了。”
“因为你当时已经完全沉浸到角色里了,我只是帮你锦上添花,真正强大的,是你自己。”
明白江阳是在安慰自己。
杨超跃偏头看江阳一眼,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忽然有着想要抱一下江阳的冲动。
就是单纯的想要给江阳一个拥抱,嗅一嗅江阳身上的气息。
哪怕是起床气也好。
顾不上这个想法。
看完这一期的极限挑战要紧。
她继续看着屏幕内容,已经演到江阳想把她演的女乞丐,留在面摊帮江阳干活那里。
平板里响起江阳的声音:“……你也不想看见你父亲,病死在你家发霉的床垫上吧。”
杨超跃嘴角的笑忽然僵住。
一点一点的向下撇。
当时扮演女乞丐的记忆,逐渐充斥在脑海里。
乱世底层挣扎的普通人,时常打架抢钱给爹爹买药治病,爹爹很快要病死了,自己也快饿死了。
面摊老板给了自己希望。
她松开江阳的手,抱着双膝,蜷缩身子,用空调被把自己包裹成茧。
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眶发红。
现实里,当时自己的爹爹,腰上有伤,舍不得钱去医院。
后来阳哥带着自己赚到钱了,爹爹的身体才好上一些,不再担心外地的自己。
甚至会把自己向村里的亲戚朋友炫耀,脸上有光。
从当时扮演女乞丐,到现在节目播出,也才不过三个月的时间。
自己却完成了从厂妹到演员的蜕变。
原本厂里的那些朋友,渐渐不联系了。
家人的生活,越来越好。
自己接触到了以前从来不敢想的大人物。
拿到了分成21万的片酬合同。
离老朋友越来越远,离原本够不着的新朋友越来越近。
恍若隔世。
综艺画面里,女乞丐的戏份演完,黄垒在一旁点评道:
“这段表演,没有在抓我的心,没有在挠我的心,而是一点一点的触动我的心,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被代入进去了,如果这是我的女儿,哪怕知道是演的,我也受不了。”
说到这里。
停顿几秒。
黄垒低垂视,盯着面摊里的锅:“知道这段表演好到什么程度吗?好到我才发现,锅里的面条,都煮得快坨了,老板,不是我说,你这面煮得太老了!”
最后几个字,瞬间唤醒杨超跃对黄垒煮的面条的恐惧。
回过神。
综艺视频里,杨超跃的女乞丐戏份已经结束。
特意暂停看弹幕内容。
因为这段戏份,江阳演的是配角,杨超跃的女乞丐是主角,所以弹幕大部分是对杨超跃的评价。
细细看着一条条弹幕飘过:
[“这演员演的不是乞丐,纯粹就是乱世里活过的人,我前世就是这么饿死的。”]
[“女乞丐的眼神绝了,从警惕到绝望的转变。”]
[“求女演员的名字,三秒内我要知道她的全部资料。”],点开这条弹幕,后面跟着评论:[“出场的时候,不是有姓名吗,男的叫江阳,女的叫杨超跃,当时发觉群演有姓名我就觉得不对劲”]
脊椎从蜷缩到一点一点的挺直。
杨超跃看得眉眼弯弯,捂着嘴偷笑。
起身去给江阳倒杯水。
穿拖鞋的脚掌无意识拍打地板,像踩在云端。
嘴里哼着跑调的歌。
又问江阳想吃什么早餐,她一会儿去买,把田曦微的也买回来,到时候田曦微应该起床了。
重新坐回来,继续看弹幕。
看着看着,发现弹幕节奏发生变化。
出现十几条恶评。
[“丑成这样也配演戏,群演凭什么有这么多镜头,关系户吧。”]
杨超跃脸上的笑发涩。
自己根本不是关系户。
是经历过面试,试戏,试镜,最后才演上去的。
[“假吃,菜叶根本没咽下去。”]
咽下去了的。
当时自己明明把菜叶全部吞下去了的!
[“和导演睡几次才能加戏啊,这个群演现实里肯定很骚。”]
杨超跃下嘴唇微微发颤。
江阳先前告诉过自己,弹幕里,一定会有喷子。
当时觉得无所谓。
有人骂自己,说明有人关注自己,是好事。
可是,当真正看见这些言论时,哪怕知道是假的,哪怕假得离谱,却还是控制不住的难受。
尤其是这一条:[“建议查查她爸是不是真病死了,没死一个爸,演不出这样的情绪。”]
类似的弹幕很少。
每一条杨超跃都看得真切。
最疼的从来不是射向自己的箭,而是扎在至亲身上的针。
“阳哥,我做错什么了吗。”(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