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她的光更稳了
那封信,她没写完。
她那时想写给陆聿白,但落笔不到三行就停了。
不是因为不知该说什么,而是她太清楚,说再多也不能改变那时候的疏远。
他不懂她画的光为何总落在人的背面,也不懂她为什么总要把情绪压在画纸最底层。
他关心她,但关心得像是站在另一座岛上递过来一把伞,她接不住,也不想伸手。
现在想来,她也不怪他了。
他们都不是不爱,只是爱的方式错开了。
她起身洗漱,穿了宽松的浅灰色毛衣和牛仔裤,泡了一壶普洱,在画室落坐。
桌上昨晚画了一半的稿纸还没收起来,画的是她自己,也可以说是“某种自己”:站在一面半开的玻璃前,外面是昏暗的街景,光从背后打来,她看不清自己在窗上的倒影,只能看到那些碎光一点点落在发梢和肩头。
那张画她画了两天,迟迟没有落最后一笔。
她不知道是哪里犹豫。
线条已经走得很稳,光影也处理得足够细腻,但她始终不肯落那一笔在眼睛上。
她怕那一笔一落,这个站在“自我”与“外界”之间的她,就会被彻底定格。
现在她拿起炭笔,坐了很久,终于轻轻地补上了那一笔。
那不是眼神,是一条极淡的阴影,像是光线在脸部投下的某种错觉。
她放下笔,靠着椅背闭了闭眼。
然后在画背后写了一句话:
【我看见了我自己,但我不急着认出来!】
她收好画纸,将其夹进一卷新的画册。
十点多,林西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小包早市买的面包,边脱鞋边说。
“我刚刚路过那家老照相馆,他们的橱窗换新了!”
“换什么了?”
“一张你五年前拍的照片!”林西笑。
“你那时候头发扎得很紧,眉眼看起来像是要去对抗整个世界!”
徐盛听放下杯子。
“那张照片我还记得!”
“那时候你不肯洗出来!”
“现在他们洗了也好!”
“你不怕别人看到过去的你了?”
“我怕过!”她顿了一下。
“但我现在已经不会为过去的自己感到羞愧了!”
“你以前太习惯在别人看你之前先审判自己!”
“我现在只需要知道,我没有背过自己就够了!”
林西把面包放在桌上。
“你昨天画的那张,落笔了吗?”
“落了!”
“你之前不是说那张可能会一直空着?”
“我那时候还不确定我想不想让那个人‘出现’!”
“现在你想了?”
“我只是终于敢画出那个看得见自己的我!”
林西没说话,只靠在沙发上看她一会儿,然后低声说。
“你知道你现在说话像是在跟自己讲!”
“因为我现在最需要听见的,就是我自己!”
午饭后,她一个人去了展厅。
《未完稿》的布展进入最后阶段,那面灰白墙已完成灯光布置,顶上的柔光打在画布上,每一幅作品之间都留了足够呼吸的距离。
她站在那组画前,没说话。
她知道这组作品不是给别人讲故事的,而是为自己记录过程的。
每一张都像是她某一个深夜、某一场对话、某一个梦醒后的瞬间,是她曾经的犹疑、靠近、退后,也是她终于愿意说出来的“我没说出口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