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纸上的呼吸
她那时候觉得,只要努力就不会孤单,只要作品有人看,寂寞就不算什么。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她其实是最怕安静的。
她用一张又一张画去填补空白,怕的是停下来之后,自己真的就成了“只有画”的人。
可现在她已经不怕了。
她知道自己即使一整天什么也不画,日子也不会倒塌。
即使没有人再问她“你最近在忙什么”,她也可以心安理得地说:“我最近在活!”
水开的时候,她关了火,泡了茶。
手指搭在杯盖上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她终于开始习惯生活里那些“没被赋予意义”的时刻了。
不记录,不写字,不拍照,不分享。
只是安静地走过、听过、吃完、坐下、睡去。
她喝了两口茶,走回画室,把地上的几张画纸一张张拂平,用毛边纸包好,装进信封,准备明天寄回港城。
她不打算参加下月的展览了。
她在给画廊发的邮件里只写了一句话:
【我想先把自己过完整了,再让别人看见我画的世界!】
画廊回得很快,言辞温和,说理解、说尊重、说随时欢迎她重新归队。
她看着那封邮件,没有回。
她现在不需要被“欢迎”,她也不需要“归队”。
她只是想在她自己站得稳的时候,再重新决定要不要回到那种被凝视、被解读、被提问的状态里去。
她拿起随笔本,在最末页写了一句:
【我现在坐在这张椅子上,不是因为画得累了,是我终于知道,不画的时候,也是一种完整!】
那天傍晚,她没有像以往一样坐在画桌前画画,而是带上水彩笔和一张小画板,去了镇边的那条河边。
那是她第一次带画具出门。
她不打算完成一张作品,只是想在风里画几道水线,像是给自己画一次“离开屋子的证据”。
河边风大,石子路不太好走,她背着包、提着画板,慢慢走到堤坝最尽头的那块水泥阶上坐下。
光正好落下来,把她脚边那一滩滩水印照得亮亮的。
她没有看河,也没有急着画。
她只是坐着,听着风把水搅出一点细小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你可以画,但你也可以不画”。
她听进去了。
她把画板摊开,在纸上涂了一道蓝色,然后放下笔,什么也没继续。
那一笔就留着,像生活中的一句话说了一半,最后一个字没有音,却也没有人再追问下去。
她看着那一笔,忽然就笑了。
她想起曾经那些为了“必须完成一幅画”而不肯放过自己的夜晚,想起自己一个人坐在灯下,一遍一遍描着影子,却始终不肯停下来,只为了明天能交稿,或者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还“在路上”。
而现在,她已经从那条“非得走到尽头”的路上下来,走到了一块可以停下喘气的石阶上。
她终于允许自己停下来。
不是放弃,而是知道:慢,不等于走丢。
晚上她回屋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她进门后没有开灯,径直走到画室,把那张河边涂了一道蓝的纸贴在墙角,什么也不标。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它就这样,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