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离的灯光在酒吧的空气中切割出无数浮动的尘埃，重金属的鼓点撞击着耳膜，却奇异地将苏洛瑶与外界隔绝开来。
她像一只折翼的蝴蝶，瑟缩在吧台的一角，面前一字排开的空酒杯是她刚刚饮鸩止渴的见证。
赵菲林安静地坐在她身旁，指尖的狼尾鲻鱼发梢在迷幻的灯光下泛着不羁的蓝紫色，她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像一棵沉默而坚韧的树，为这只迷途的蝴蝶提供片刻的庇护。
酒意上涌，苏洛瑶原本姣好的面容此刻却布满了泪痕与红晕，她眼神迷蒙地盯着一旁那只盛着琥珀色液体的酒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如同她此刻无法抑制的泪水，一颗颗滑落。
“菲林姐……”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像被砂纸打磨过一般，“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赵菲林没有直接回答这个哲学性的问题，只是轻轻将一杯温水推到她面前：“先喝点水，慢慢说。无论发生什么，都说出来，总会好受一点，或许我能为你想到办法呢！”
“我……苏洛瑶，”她低低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名字，“但我更像一个影子，一个……替代品。”
虽然这句话已经是第二遍了，但赵菲林的心还是忍不住轻轻一抽。
苏洛瑶的目光空洞地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酒吧喧嚣的人群，回到了那个名为“林家”的华丽牢笼。
“a城林家，你知道吗？曾经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她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我是林家的二小姐，听起来是不是很风光？其实，我只是林夫人的养女。”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赵菲林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林家真正的大小姐，叫林惠茵。那才是他们真正的掌上明珠，金枝玉叶。”苏洛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或许还有嫉妒，“她……她太完美了。长得倾国倾城，优雅得体，会说八国语言，是顶尖大学的海归，还是娱乐圈里光芒万丈的著名女星。你知道吗？她就像天上的月亮，所有人都仰望着她，包括我。”
赵菲林静静地听着，苏洛瑶每说一句，她眼前的画面就清晰一分。一个完美到不真实的林惠茵，和一个活在她光环之下的苏洛瑶。
“可是，”苏洛瑶的声音突然哽咽了，“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那么完美的她，却在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中……香消玉殒了。”
酒吧的音乐似乎在这一刻也变得哀伤起来。苏洛瑶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仿佛那场车祸夺走的，也是她生命中某种虚幻的寄托。
“林夫人……我的养母，她几乎要疯了。你知道那种失去挚爱的痛苦吗？她整日以泪洗面，精神恍惚。然后，她们就找到了我。”苏洛瑶抬起朦胧的泪眼，看着赵菲林，“因为，我长得和林惠茵……几乎一模一样。”
赵菲林倒吸一口凉气。她终于明白苏洛瑶那句“影子”和“替代品”的含义了。这是何等残忍的命运！
不过赵菲林更加疑惑了，她心说：“刚才苏洛瑶才说自己是父母亲生的，怎么现在又说是领养的？难不成……这姑娘是林家的私生女，后来以收养的形式重回家门吗……又或者说这姑娘除了林家的养父母以外，还有亲生父母吗？好奇怪！”赵菲林想不通，但也没问。
“她们把我领养回家，把我当成林惠茵的延续，试图用我来填补失去她的巨大空洞。”苏洛瑶的声音颤抖着，“一开始，她们对我很好，好到让我以为自己真的是林家的千金。她们给我穿林惠茵的衣服，让我学她弹过的钢琴曲，甚至连说话的语气、走路的姿态都要我模仿她……我像一个提线木偶，努力扮演着另一个人的角色，只为了博得她们一丝怜爱。”
那段日子，对苏洛瑶而言，是甜蜜的毒药。她渴望被爱，渴望家庭的温暖，所以她心甘情愿地去模仿，去扮演。她以为只要自己做得足够像，就能得到真正的爱。
“好景不长。”苏洛瑶苦笑一声，酒杯里的液体又少了一些，“林家的生意突然一落千丈，一夜之间，从云端跌入泥沼，欠下了天文数字般的巨额债务。你知道吗？那种从天堂坠入地狱的感觉，我体会过整整……三次。”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然后……然后我的养父，为了抵债，就把我……像一件货物一样，送给了最大的债主闻奥天。”
“债主！”赵菲林的心猛地一沉，叹了口气，寻思这父母真歹毒。
苏洛瑶点了点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是啊，你知道吗？可好巧不巧的是，林惠茵，我姐姐，她……她是闻奥天的白月光，是他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女人。”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了一起，残忍得令人窒息。
“当债主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狂喜，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温柔。”苏洛瑶回忆起那一幕，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看着我，就像看到了死而复生的林惠茵。闻奥天把我从林家带走，强行留在了他的身边。”
赵菲林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她能想象，一个年轻女孩，在那样的情况下，是何等的无助和恐惧。
“起初，他对我也很好。”苏洛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恍惚，仿佛在回忆一场不真实的梦，“他会给我买很多漂亮的衣服，带我去高级餐厅，甚至会亲自为我弹奏我最喜欢的钢琴曲。那段时间，我真的以为……我找到了幸福。我以为他爱的是我，苏洛瑶。”
那段短暂的甜蜜时光，是苏洛瑶生命中唯一的亮色，却也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直到有一天……”苏洛瑶的声音充满了恨意，“公司里一个……一个女职员……嫉妒我，或者说，她是想看我的笑话。她在我面前……得意洋洋地揭穿了一切。”
赵菲林能想象那是一个怎样恶毒的女人，用最残忍的方式，将苏洛瑶的美梦彻底撕碎。